他的佟野就是這樣的,疼他,哪怕是他過去吃過的苦,也要在今天心疼回來。
“差三天就成年了。”榮夏生輕飄飄地說,“其實那會兒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就不覺得多難接受了。”
他知道佟野想問,卻擔心揭他的傷疤,所以小心翼翼的。
榮夏生看看他,笑著說:“小野,想知道什麼就直接問我,我們之間沒什麼不能說的。”
佟野想問的太多了,卻不知道應該從何問起。
他恨不得高價求一個能時空穿梭的儀器,讓他回到榮夏生出生的時候,陪著這個人把這三十年從頭走一遍。
到他出生的醫院,聽他來到人間的第一聲哭泣。
到他上學的地方,聽他完美地回答老師的問題。
趴在他家窗邊,看著他開著臺燈讀書寫詩。
坐在他的身邊,陪他度過一個又一個沒有人陪伴的夜晚。
佟野又想起那首歌,《城里的月光》,第一次給榮夏生彈唱這首歌的時候,他并不知道,那些歌詞其實好多都是榮夏生的真實寫照。
大概因為在歌里看到了自己,找到了共鳴,所以才格外喜歡。
前面亮起了紅燈,雪越下越大。
“我從小就不知道我爸爸是誰,”榮夏生伸出手,手心蓋在佟野的手背上,然后被對方握住,他淺笑著說,“好像我很容易就接受了這個角色將會永遠缺席于我的生命,從小到大,并沒有因為家庭的殘缺遭到別人的區別對待,所以,我遇到的人其實都很善良溫柔。”
佟野看看他,拉著他的手親了一口。
“因為你本身就善良溫柔。”
榮夏生笑了,輕聲說:“從小我跟著我媽媽,她對我很好,雖然我們家的相處方式在外人看來好像過于嚴苛冷漠,我們像是被迫捆綁在一起,被迫生活在一起,我被迫跟著她,她被迫撫養我,但其實,她并不是這樣,她對我有她自己的一套教育方法,可能不被大多數人認同,但我們相處融洽。
”
佟野沒有多問究竟是什麼樣的教育方法,他沒有立場去評判,卻必須承認,至少這樣成長起來的榮夏生內心柔軟可愛。
“大概她早就知道自己會很早就離開,所以很少會插手我的事。”榮夏生說,“我15歲的時候她就被查出癌癥,那時候我的世界如遭雷劈,她卻很淡然地說死亡是人生必定要前往的終點,沒什麼可難過的。”
人從一出生就注定要死,區別就在于早或晚,以及,在這段或長或短的日子里,留下了什麼樣的痕跡。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榮夏生覺得,自己時間緊迫,其實人生并沒有很長。
大概是因為媽媽生病,以及后來的去世,讓榮夏生開始變得很敏感緊張,他開始不斷給自己施壓,不斷逼迫自己變得更好。
然而,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對自己的人生無可奈何。
越是著急,越是毫無成效。
他日復一日的看著平庸的自己,憤怒又無力。
壓抑,痛苦,瘋狂的對自己進行暗無天日的自我否定。
這些年他就是這樣過來的。
在外人面前永遠都是寡言柔和的,對自己卻苛刻又殘忍。
他的空間密閉到幾乎無法繼續呼吸,如果不是佟野的出現,他確實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
是重壓之下終于寫出讓自己滿意的作品?
還是終于不堪重負,徹底變成一個與世隔絕的瘋子?
榮夏生不敢想,也不愿意想。
那些虛無縹緲的幻想就只是幻想而已,他如今的輕松幸福才是真實的。
榮夏生說:“小野,我曾經以為人是不需要陪伴的,可是你讓我知道,原來被陪伴是這麼幸福的事情。
”
從陵園回來的晚上,佟野一直抱著榮夏生親個不停。
他懷里的人,體溫好像永遠低他幾度,他們赤裸相擁,他緊緊地把他的寶貝抱在懷里,想把人捂得暖呼呼。
佟野親他的眉心,親他的鼻尖,又去吻他的嘴。
捏他的耳垂,撫他的脖頸,又去蹭他的心口。
榮夏生說:“不睡了嗎?”
“不想睡。”佟野粘著他,“都考完試了,誰要睡覺啊?”
兩人在屋里胡鬧,聲音吵醒了趴在房門口睡覺的辛巴。
小貓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在門口喵喵叫了兩聲,見沒人理它,又繼續趴下睡覺了。
榮夏生小聲抱怨:“你輕點。”
“我不,”佟野說,“讓它聽聽也好,正視一下自己在家里的地位。”
榮夏生笑他幼稚,跟貓吃醋。
“我跟所有能引起你注意的生物吃醋。佟野在他頸窩來回地蹭,“這個家,只能有一個榮夏生的寶貝,就是我!”
榮夏生無奈地笑,笑著笑著就將人摟緊了。
“小叔叔。”佟野抬起頭看他,“過幾天我們一起回家吧。”
榮夏生跟在佟野身邊走下飛機的時候,心里還忐忑得頭腦發暈手指冰涼。
那天晚上兩人意亂情迷,他竟然稀里糊涂地就答應了佟野跟他一起回來過年。
等他反應過來之后,佟野已經跟佟老師報備過,佟老師知道他自己過年之后,還特意打了電話來叫他喝佟野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