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野送他到門口,叮囑他千萬別看書看得太入迷把晚上的事兒給忘了。
“不會。”榮夏生笑著說,“我就是為了這個來的,怎麼會忘。”
“那就好,”佟野也笑著看他,“那八點半,我在門口等你,到時候如果人多你找不到我就給我打電話,實在不行你就站在那個電話亭等我,我們聯系不上的時候就在那兒見。”
距離酒吧不遠有個紅色電話亭,其實那個公用電話早就壞了,現在人手至少一部手機的年代,電話亭成了擺設。
“好。”榮夏生看著只穿著T恤就跑出來的佟野說,“你快進去吧,外面冷,我們晚上見。”
他沖對方笑笑,轉身走向了自己停車的地方。
佟野沒走,一直站在那里看著榮夏生的車開走了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他一進去就看見裴崇遠在跟蔣息拉扯,像是要把人拉去哪兒,兩人都有些不對勁。
佟野趕緊過去,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大大咧咧地摟著蔣息的脖子說:“息哥走啊,準備彩排了。”
裴崇遠看見他過來,放了手,而蔣息則咬牙切齒地看著那人。
蔣息說:“走,彩排去。”
倆大男孩朝著放樂器的地方去了,留下裴崇遠站在那里,皺著眉看著蔣息。
“怎麼還要動手呢?”佟野小聲問蔣息,“你跟裴哥怎麼了?”
佟野認識裴崇遠的時候就知道這倆人關系好,他心里也清楚,要不是因為蔣息,裴崇遠不會在他們這個小破樂隊身上費這麼多心思。
但在今天之前他都沒覺得這兩人有什麼別的關系,只單純的以為裴崇遠很欣賞蔣息。
“掰了。
”蔣息說,“以后咱們樂隊估計難有這樣的演出了,佟野你別怨我。”
“啊?”佟野一頭霧水,“我怨你什麼?”
蔣息沒說話,但看得出心情不好。
佟野一巴掌拍在他背上,笑著說:“兄弟,你想什麼呢?演出哪有你開心重要,咱不靠他就玩不了音樂了?”
從酒吧出來的榮夏生跟著導航朝著附近的商場去,他查到商場一樓就有一家咖啡店。
雖然可能會人很多,但總好過悶在車里看書。
他七拐八拐到了那個從沒來過的商場,又七拐八拐在地下停車場找到了一個停車位,最后七拐八拐上樓成功跟著指示牌找到了那家咖啡店。
榮夏生很少來咖啡店,也很少喝咖啡,他絕大部分時間都是悶在家里,一杯一杯喝他的白開水。
他推門進去,果真,連吧臺都在排隊。
他環顧四周,確定還有位置才過去站在了隊伍的最后。
榮夏生沒有點咖啡,而是要了一杯玫瑰烏龍,找了個靠角落的位置坐下了。
手里的這本書還是從佟野學校的圖書館借來的,菲茨杰拉德與他妻子的往來書信集。
上次他坐在教室里一邊等佟野一邊看,恰好看到菲茨杰拉德打電話給澤爾達的部分,他抬頭看見了站在門口的佟野。
那之后,因為各種原因,沒有繼續看下去,直到今天出門前才又拿起。
這對兒夫妻很傳奇,讓榮夏生印象最深的是,澤爾達寫給菲茨杰拉德的信里說:一個人年紀漸長,總要面對人生的另一面,歲月的故事是我們共同的堅守。
一直以來榮夏生都覺得自己缺乏感受愛的能力,不止一次編輯在跟他聊天的時候說:“不知道為什麼,你創作出來的所有人物都好像患有愛情缺乏癥。
”
他從前幾乎不寫有關于愛情的故事,他的筆下全部都是生命的無力和掙扎,在生存線上茍延殘喘的人是沒有多余的精力去愛的。
但是這一次,他嘗試著寫一個長篇故事,嘗試著讓一個“愛情缺乏癥”患者愛上一個人也愛上這個世界。
但這對于他來說有些難,因為他本身就很難感知到愛,他創作出來的人物又怎麼去愛呢?
可是,在這本書信集里,榮夏生看到了他理想中的充滿藝術價值的愛。
那些或者詩意浪漫或者激烈尖銳的你來我往,看得人止不住的唏噓。
榮夏生經常會想,究竟什麼樣的愛情才能算是“一場不虛此行的愛”?每一次他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面對的并非心愛之人,而是他的水杯,他的綠蘿,和他微涼的、空蕩蕩的家。
所以,始終沒有一個答案。
書看到最后一章,才剛翻了一頁,手機的鬧鐘響了。
他為了不因為看書錯過晚上佟野的演出,特意設置了鬧鐘。
關掉鬧鐘,把杯子里已經涼了的茶一飲而盡,合上書,起身穿上外套,帶著書離開了。
推門出去的時候,他站在門前看了幾秒鐘往來的人。
大都是成雙成對,或是三五成群。
在這樣的商場里落單的人很少,即便偶爾有形單影只的人,也是步履匆匆,奔赴自己的約會。
他長舒了口氣,笑了,因為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也并非孤獨,他也是趕赴約會的其中之一。
約會。
榮夏生的生命里從來沒有過這個詞。
他不確定今天晚上是不是可以如此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