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臨出門,朝著里面喊:“小叔叔!我走了啊!”
榮夏生應聲回應:“好,注意安全。”
佟野靠著門,一手插兜,一手拎著琴包。
“你不出來送送我啊?”
還沒吃完飯的榮夏生聽到他這句話,愣了一下,然后無奈地起身,走了過來。
“注意安全。”榮夏生說,“這邊不好打車,你早點出門吧。”
“打不到車就遲到唄,也沒什麼大事兒。”佟野想了想,又問他,“你下午真不去?我們過陣子要去一個livehouse演出,唱我們自己寫的歌。”
榮夏生笑笑:“我下午有事兒。”
佟野嘆氣:“行吧,那下次。”
看著榮夏生笑著點頭,佟野覺得實在沒什麼說服力。
“拉鉤吧。”佟野伸出小手指,“拉鉤,不然你肯定要賴賬。”
榮夏生好笑地看著他:“你多大了?”
“多大了也能拉鉤,我爺爺八十了還跟我爸拉鉤上吊呢,”佟野催他,“快點兒快點兒,等會兒我來不及了。”
榮夏生拿他沒辦法,只好跟他拉鉤。
兩人的小手指勾在一起,一個溫熱,一個冰涼。
佟野突然覺得他們勾在一起的手指像是在心上打了一個解不開的結,從此締結契約,再也分不開。
最好是。
佟野說:“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榮夏生忍著笑,看著他。
“幼稚吧?”拉完勾,佟野朝他挑了挑眉,“我就是這麼幼稚的人。”
他打開門,一腳踏出門:“那就這麼說定了,下次我排練,你一定要來。”
“好。”榮夏生站在門口,看著佟野進了電梯,“下次我去就是了。”
第15章
電梯門關上,佟野的笑臉被遮住。
榮夏生站在門口看著電梯的數字最后變為“1”,然后才回屋。
他喝了一大杯水,進了書房。
開電腦,開文檔。
他靜靜地看著一切準備就緒,然后敲下一段字:對于人本身而言,是毫無意義的存在。只有當他開始傾訴、作為傳遞思想和意愿的載體時,才有了意義。生或者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一具□□正在傳遞著什麼。身份證上印著“陳白塵”這個名字的男人,喝著酒,把他的死亡哲學刻在了門板上——死是最有效的逃避,也是最有效的傳遞。
打完這一行字,榮夏生雙手搭在鍵盤上,遲遲沒有繼續。
他盯著最后那句話,有些弄不清是他借著陳白塵的嘴說出了自己想說的,還是潛意識里陳白塵真的存在,他只是對方表達的載體。
不過,榮夏生并不像陳白塵這樣極端悲觀,他更像是一個無怒無喜的人,沒有情緒,沒有神經。
在他的筆下,陳白塵永遠像是一灘酒味兒的爛泥,是躺在陰暗潮濕的角落身上長滿苔蘚的失敗者,是游戲人間跟命運互相捉弄的游魂。
可他本人并不是這樣。
經常有人會問,一個作者筆下的人物跟世界,是否恰好就是作者人生的真實寫照?
至少榮夏生寫的人物并不像他。
并不像他。
榮夏生站了起來,又出了書房,去喝水。
他站在廚房的窗邊,看著外面霧蒙蒙的天,問自己:真的不像嗎?
每個人都有一個隱藏起來的世界,在那個世界里,藏著所有不敢示人的一面。
榮夏生平日里看起來冷淡平和,但其實,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在他潛意識的最深處掩藏著一個瘋狂的自己。
酗酒。
易怒。
破壞性極強。
那是他從來沒有表現出來的一切“惡”的面目。
榮夏生喝完了水,把注意力從那個叫陳白塵的男人身上轉移回了現實世界。
他洗杯子,回頭看到早上用過卻還沒來得及洗的餐具。
雙人份的盤子,雙人份的碗筷。
榮夏生走過去,拿起來,慢條斯理地洗,盯著水流,像是趁機在縷清自己關于生活的疑慮。
佟野中午在學校食堂吃飯,剛坐下就拍了張照片發給了榮夏生。
你佟大爺:小叔叔,你看看,紅燒肉里面只有一塊兒肉!
榮夏生的手機震動時,主人并不在旁邊。
一上午只寫了一段話的榮夏生覺得焦慮,鉆進浴室,在花灑下站了一個多小時。
這是他緩解焦慮的方法之一,絕大部分時候很有用。
榮夏生濕漉漉地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已經下午一點多,他光著腳踩在地板上,冰涼。
隨手套上睡衣,頭發都不擦,站到了窗前。
他打開窗,讓冷風吹著,把他徹底吹得精神了。
遲遲沒有收到回復的佟野已經開始準備排練,在教學樓頂層的一間教室里,把所有課桌靠墻擺著,中間空出來給他們當舞臺。
佟野坐在窗臺上,懷里抱著他的吉他,手中握著的是手機。
“野哥,準備開始啊?”
“來吧。”佟野給榮夏生發了個“哼”的小豬表情,然后放下手機,開始排練。
校園樂隊大都混不出頭,佟野他們心里很清楚這一點,也很清楚,等到畢業,大家四散一方,這樂隊也算是走到頭了。
不過,在解散前,能爭取到什麼機會就爭取。
他們以前參加過各種比賽,校級的、市級的,還有上電視的。
校級市級都拿過獎,那種綜藝類型的,第一輪就被淘汰了,因為他們的鼓手跟節目組的工作人員打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