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卻一直清醒,溫柔,一塵不染。
他是知道薩岡的,當然也知道薩特,作為一個文學教授的兒子,雖然他不愛看這些書,但耳濡目染,都了解。
這樣的一句話,是高度的贊譽,佟野覺得,配得上這種贊美的人是充滿了神性的。
現世生活中,不可能再有這樣的人出現。
然而,就在他眼看著榮夏生被金色陽光籠罩成一幅柔和的畫卷時,腦子里突然冒出了這句話。
他不熟悉榮夏生,兩人從見面到現在,說過的話也寥寥無幾。
他不知道榮夏生是否清醒、溫柔,但至少此刻,確實給他一塵不染的感覺。
那種過于柔美和浪漫的氣質給佟野造成了極強的視覺沖擊,白襯衫,未經修剪的頭發,微微揚起的下巴和那線條清晰的下顎線,這一切都讓他覺得,有音符在對方肩上跳舞。
對此一無所知的榮夏生回過身來,背對著陽光說:“這兩天家里可能有些冷,但應該快要供暖了。”
他的聲音把佟野從幻境拉回,笑著點頭道謝。
榮夏生說去幫他把門口的另一個行李箱拿過來,從佟野面前走過的時候,佟野清晰地看見他的一根發絲落在了襯衫衣領上。
不知道為什麼,連這個畫面都讓佟野覺得美妙。
他下意識想伸手去幫對方拿掉那根發絲,可手抬起來的瞬間突然意識到這不合適。
佟野望著榮夏生的方向笑了笑,然后放下吉他,快步過去說:“榮老師,我自己來。”
榮夏生又是一怔,然后放開了握著行李箱拉桿的手。
“我給你接杯水。
”榮夏生往廚房走,同時背對著佟野說,“以后別管我叫老師了。”
“啊?”佟野拎著行李箱扭頭看向廚房的方向。
榮夏生家里沒有飲水機,飲用水都是用電熱壺燒。
佟野站在那里看他倒水,電熱壺也是干凈的白色。
“我爸說你在中學當老師。”
以前確實是。
榮夏生研究生的最后一年原本打算繼續讀博,但因為家里出了狀況,不得不盡快就業。
他考了教師資格證,一畢業就被這邊的一所高中招去做了語文老師。
其實榮夏生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并不適合當老師,所以,哪怕在講臺上站了三年,他還是沒能適應。
“前兩年就辭職了。”榮夏生端著水過來,從佟野手里接過行李箱的同時,把水杯遞給了他。
拎著重重的箱子去了臥室,然后輕輕放下。
佟野看著他,一杯水,喝了一半。
“中學老師蠻累的。”佟野說,“十六七歲的時候最皮了。”
榮夏生只是笑笑,沒說話。
佟野有種預感,榮夏生辭去工作并不是因為累。
但他沒多問,畢竟沒那麼熟。
他向來不是一個喜歡窺探別人隱私的人,成熟男人的一大優良品質就是收起不必要的好奇心。
佟野去臥室收拾行李的時候,榮夏生過來送鑰匙,對他說:“這邊平時不容易打車,你出門如果趕時間,可以叫我送你。”
佟野沖他笑:“那多麻煩您啊。”
“沒事,”榮夏生說,“應該的。”
哪兒來的什麼應該的。
佟野覺得榮夏生的性格有點兒不好形容,你覺得他好像很好相處,不計較,很柔和,但實際上好像一切都是例行公事,客氣疏離,并不親切。
佟野看著他往客廳走,自己的手機突然響了。
來電人是他爸,問他見到榮夏生沒有。
佟野輕手輕腳地關上門,然后說:“我已經到他家了。”
“行,有他給我盯著你我就放心了。”
佟野無奈一聲笑,坐到床上說:“我都這麼大的人了,您老人家真沒必要這樣!”
“你現在干嘛呢?”
“收拾東西。”佟野說,“他家太干凈了,我都不好意思把我那些亂糟糟的東西拿出來。”
“你還知道自己亂糟糟?”佟老師笑兒子,“挺好,讓夏生管管你,省得你總讓我操心。”
父子倆聊了會兒,佟野急著收拾東西要掛電話,佟老師再三叮囑,讓他別影響人家正常生活。
佟野說:“你這學生真了不得,我都有點兒怕他。”
“怎麼說?”
“跟花瓶似的,得輕拿輕放,我說話聲大了都怕嚇著他。”
“那你就小點聲,”佟老師顯然沒抓住重點,“天天就知道瞎嚷嚷,你在人家家里住著,給我消停點兒!”
掛了電話,佟野聳聳肩,又琢磨了一會兒榮夏生,然后繼續收拾東西。
他行李不多,只帶了些秋冬穿的衣服過來,其他的還放在宿舍。
打開衣柜,不得不感慨榮夏生的細心,整個衣柜都給他空了出來,還準備好了十來個衣掛。
佟野很快收拾完東西,打開門,想跟榮夏生聊聊,畢竟這段時間他要住在這里,兩人熟悉些,相處起來也舒服。
他去客廳的時候,榮夏生已經換上了家居服,深藍色的一套,光腳穿著拖鞋。
那人正站在陽臺澆花,一整排的綠蘿,他一盆一盆澆過去。
佟野走過去,站在陽臺拉門邊,笑著說:“這綠蘿養得真好。
”
榮夏生像是被嚇了一跳,手一抖,水灑在了腳面上。
“對不起對不起,”佟野趕緊道歉,同時回客廳去拿了紙巾過來,“我以為你知道我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