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榮夏生抬手用力關上后備箱,催著他上車,“上車吧,外面冷。”
佟野看著對方,笑了。
就像榮夏生說的,他家離音樂學院不遠。
限速60的路上,榮夏生專心開車,佟野并不專心地看著窗外。
“秋天真是說來就來。”
“嗯。”
“我在這兒都快三年了,還是不太適應。”
“嗯。”
“是不是過陣子就要下雪了?”
“可能吧。”
佟野收回視線,轉頭看榮夏生。
榮夏生感受到他的注視,也看了一眼對方。
“怎麼了?”
佟野笑著問:“榮老師,您不太喜歡說話?”
他探究似的看著對方:“當老師的不是都話很多嗎?我爸整天在家就知道拎著我耳朵念叨。”
榮夏生遲疑一下說:“我還好。”
停頓了一下,見佟野沒有繼續接話的意思,覺得氣氛有些尷尬。
榮夏生努力找話題:“佟老師對我們很好。”
“是,他對你們這幫學生是真不錯。”佟野吐槽,“你們可能才是他親生的。”
榮夏生笑了。
很瘦。
佟野越看榮夏生越覺得這人有種病態的美感,像是那種終日被囚禁在不見陽光的地下室里的美人。
他腦子里的胡思亂想讓他忘了收回望著對方的目光,他細細地打量著面前的人,從額前的劉海到濃密纖長的睫毛,再到笑起來時明顯有些凹陷的雙頰。
“怎麼了?”大概是因為獨居太久,太久不跟人相處,最近這兩年榮夏生越來越不習慣被人盯著看。
被這麼一問,佟野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樣看著人家很沒禮貌,趕緊收回視線,笑著說:“沒事兒,就覺得你眼熟。”
“咱們見過的。”
“見過?”
總算是找到了可以聊的話題。
榮夏生說:“你上初中的時候,有一年元旦我去你家吃過飯。”
“哦哦哦對,我想起來了!”佟野笑著說,“你們當時去了四五個人吧?都是男生,就你幫我媽包餃子來著。”
沒想到他還記得。
榮夏生說:“嗯,我們去了四個人。”
“記不清了,就記得你了。”佟野說,“那天你們回去之后我爸還夸你來著,說你是他教過的學生里最有才華的。”
“佟老師過獎了。”
“我看過你寫的詩。”佟野說,“應該是前年,我爸的書架上擺了一排雜志,都是你寄的吧?”
前年是最后一次。
以前榮夏生寫詩,每次發表了都會寄一本樣刊給佟老師。
前年的秋天,那本雜志發行了最后一期。
雜志社倒閉,他也再沒寫過詩。
說起這個,榮夏生又是一番尷尬。
佟野不解地看他:“怎麼了?”
“沒事。”榮夏生說,“寫的不好,被你看見了,有些難堪。”
佟野笑出了聲:“誰說你寫得不好了?”
他調整了一下坐姿,身子側向榮夏生:“榮老師,我在寫一首歌,但我這人文學素養不行,你會填詞嗎?”
榮夏生開了轉向燈,轉彎的時候,看著后視鏡語氣平淡地說:“不會。”
佟野有些遺憾,他原本想鼓動對方幫幫忙,但看著這人似乎真的沒什麼興趣,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之后兩人再沒怎麼說話,一直到停車。
榮夏生住在距離音樂學院只有十幾分鐘車程的小區,這個小區兩年前交房,榮夏生是第一批入住的業主。
停好車,打開后備箱,把佟野的行李拿出來。
佟野說:“這小區人很少啊。”
“嗯,位置偏,新小區,還有不少人家沒裝修。
”
榮夏生帶著他上樓:“我家比較小,你別介意。”
佟野站在他斜后側,笑著看他:“我感謝還來不及呢。”
等到榮夏生開了門,佟野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榮夏生的家不是小不小的問題,而是過于簡潔了。
“這是……傳說中的極簡風?”
家具很少,物品也很少。
色調以黑白為主,干凈倒是干凈,但看起來簡直就是個樣板房。
榮夏生給他拿了拖鞋,說:“你有什麼需要的,家里沒有我去給你買。”
“不用不用。”佟野這麼大個人了,對為人處世還是心里有數的,住進人家家里來已經是添麻煩,哪能還挑三揀四,“挺好的,我就喜歡這樣的房子。”
榮夏生提著他的行李箱帶著他往里面的房間走:“你住這邊可以嗎?每天早上到下午兩點左右都能曬到太陽。”
佟野跟著他進去,在門口站定。
榮夏生放下行李箱,走到窗邊,抬手拉開了窗簾。
“嘩啦”一聲。
一瞬間,陽光充滿整個臥室,把窗前的人也蒙上了一層金紗。
佟野站在那里,竟然看愣了。
第2章
02
大二的某一天,佟野難得去學校的圖書館,倒不是為了學習,而是惡補文學。
他總覺得自己心里有個故事,他可以作曲,卻總覺得還是少了些什麼。
他打電話給他爸,他爸說:“現在的你還做不到用一首曲子就搭建出一個完整的世界,你的音樂需要一個幫手。”
這個幫手就是詞。
心里的故事,三分之二用旋律表達,三分之一用詞完善。
佟野豁然開朗,然而每次寫出來的詞都覺得要麼平凡至極要麼粗鄙無趣,想表達的有十分,落在紙上的卻只有兩分。
無奈之下,他跑去圖書館希望從書里找些靈感。
那天他隨手翻開薩岡寫給薩特的情書,上面不知道被誰用鉛筆劃了線——這個世紀瘋狂,沒人性,腐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