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他避開我踩的地方,將那些雪珠一顆顆撿出來。他左手手心被滾粥燙紅一大半,可他卻不去上藥,還在這里撿珠子。
我一瞬間特別想攔住他,但最后我還是咬著牙別開臉。
“九回。”林重檀的聲音驀地響起。
我怔愣了會才轉頭看向他,他低垂著眼,將撿起的雪珠攥于手里,輕聲道:“再睡九回,如果你還想走,我放你走。”
他……他……
我放在身側的手不由握緊,“真的?”
大概是因為我生病了,我的聲音才嘶啞難聽。
林重檀站起身,他沒看我,“真的。”說完這二字,他離開氈帳。我抬起腳,腳下的兩顆雪珠被我踩臟了。
不復光華,只剩污漬。
我忍不住蜷縮起身體,將頭埋在臂彎間。為什麼我和林重檀總是會鬧成這幅局面,是我的錯,還是他的?
我來北國是想好好跟他說話的,我……我不想說那麼傷人的話。
也許我們從頭到尾就是不適合,林重檀就算愛我,也愛的不是現在的我,他想要的是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林春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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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病來得急,卻去得慢。原來我也生過病,良吉每次都會端蜜餞過來。有一次他端來的蜜餞格外好吃,我忍不住一口氣吃了十幾顆。
“良吉,這是從哪買的?”我問良吉。
良吉的回答讓我有些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吃了,“這是二少爺買的,二少爺送過來的時候,春少爺你當時在午休,二少爺不讓我叫醒你。”
我把指尖的蜜餞放回盒子里,“你怎麼不早說,這樣一來,我、我又欠他人情了。”
“二少爺不會讓春少爺還的,二少爺對春少爺那麼好。
”
聽到良吉這樣說,我想反駁良吉,吃人嘴軟,要他別隨便吃旁人給的東西。只是我自己先吃了,這話就不好說了。
后來,我不知怎麼的就吃慣林重檀送的蜜餞,他也親手喂過我吃。那時候我趴在他腿上,因病,頭昏昏沉沉的,但又怕落下功課,就讓林重檀將書上內容念給我聽。良吉雖認字,但念書像唱曲,我根本聽不進去。
林重檀念著書,偶爾給我喂一顆蜜餞。
有一次我還不慎咬到林重檀的手指,一口的藥香味。我忙將他手指吐出,還未開口,先對上他從書本上方投下來的眼神。
林重檀眼睫很長,垂眼看人時,羽睫如瑰刺散開。他明明什麼話都沒說,我的臉卻越來越燙,最后只能滾進被子里說自己困了。
我沒想到隔上幾年,在北國還能嘗到與當初一模一樣的蜜餞。也許我眼神停留在蜜餞盒上的時間過久,旁邊的林重檀開口道。
“這是我還在京城時學的,本來我也沒準備學這個,是做蜜餞的師傅準備回鄉,以后不開店了。我知道你很喜歡這家蜜餞,所以就去學了,味道像嗎?”
我移開眼神,“像。”
那日跟林重檀發完火,我心平氣和許多。吵那一次,已經夠讓我疲憊不堪。既然他答應放我走,我也沒必要再歇斯底里。以后我們就沒有關系了,他當他的北國巫命,我做我的邶朝九皇子,撥亂反正,重歸正道。
“像就好。”林重檀說完這三個字不再說話,這幾日他雖總伴在我身邊,但不像我失憶那段日子。
我還記著他說的九回,可已經過去幾日,他都沒有提過這件事。
現在夜里林重檀是單獨睡在原先放在屏風后的榻上,并不與我同床。
“九回……什麼時候開始?”我說這話說得艱難,可總要說。
林重檀拿起我喝完的藥碗,“等你病好了。”
可我病好得慢,仿佛是上天覺得我許久沒生病了,這次要讓我生一頓長病。病得最嚴重的是第四日,我連床榻都下不得,人也有些意識模糊。
迷迷糊糊之際,我察覺到有人在照顧我,那人細致,還幫我擦身。我知道那是誰,我想跟林重檀說他不用這樣,可我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沒幾息又困倦地睡過去。
醒來時,我發現林重檀還在我身邊,他趴在榻邊,像是守了我一夜。
我好像已經很久沒認真看過林重檀的臉,失憶時的我連十八歲和二十三歲的林重檀都分不清。十八歲的林重檀未經蹉跎,意氣風發。二十三歲的他雖容顏更甚,可眉眼氣質還是有了變化。
原來他接人待物實在有幾分傲氣,哪怕是對著太子。
其實原來的林重檀不偏執,也沒有那麼沉默。
在我盯著林重檀看的時候,他眼睫動了一下,像是要醒了。我忙閉上眼,接下來我感覺到他的手輕輕摸了下我的額頭。
我的燒退了,我醒來時就發現了。
額頭上的手離開,取而代之是一個略涼的吻。
我沒有動,也許是我不敢動,我不想面對林重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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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病終于好了,可林重檀沒第一時間提出要那檔子事,而是問我要不要去月支故地看看。
我原先在書上看過有關月支一族的文字記載,當時我對這個消亡的游牧民族感興趣,跟林重檀說如果有機會可以去月支故地看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