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太緊張,我叫你來,是想問問關于四年前的事。四年前,你在天牢當差對嗎?”
“是……是的,回九皇子。”牢頭額頭緊貼地磚,連頭都不敢抬。
我吃了一小塊肉,繼續問:“那你還記得四年前的狀元郎林重檀嗎?”
“奴才記得。”
“我想知道他當年在牢里都受了什麼刑,你們應該有登記在冊,對嗎?”
我這話剛出,牢頭就苦著聲音回答:“回九皇子,奴才只是個牢頭,沒機會碰大理寺的案情冊,況且對方還是狀元郎。當年狀元郎的案子是陛下……不,是廢帝親自辦的,奴才并不知道詳情。”
我咀嚼的動作頓了下,牢頭還跪在下方,他看上去只是一個普通的畏懼皇權的男人。
“你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你身為牢頭,管著手底下的獄卒,閑話家談時,多少也聽了些東西,你把你知道全部說出來。”我盯著他,語氣淡淡,“不然去九泉之下再好好回憶回憶。”
牢頭像是被我嚇壞了,一下子癱軟在原地,沒多久我嗅到騷味,竟是他溺尿了。
“奴才……奴才素日是會聽到其他獄卒說嘴閑話,但是狀元郎的案子關乎甚大,去審問的獄卒早就得過廢帝吩咐,半個字都不敢往外說,說了就是掉腦袋的事,所以奴才是真的不知道。”
我沉默一會,“四年前的死囚,現在活著的有幾人?”
“死囚都是當年就問斬了,并沒有活到現在的。”
“那他們……他們……”不知為何,我喉嚨竟覺得干澀。我閉了閉眼,捏著筷子的手幾乎用力到要將筷子弄斷,“死囚能到其他犯人的牢房嗎?”
牢頭回:“死囚都是關在自己的牢房里,除非有獄卒帶他出來,但通常不會有這種情況發生的。
”
通常?
意思是說也有可能?
“四年前給林重檀行刑的獄卒還在嗎?”我問牢頭。
牢頭依舊是緊張得不行,呼吸聲都格外明顯,“有兩個還在,剩下的早兩年就回鄉下了。”
“回鄉下做什麼?”
“娶妻生子,我們當獄卒的在京城得罪的人多,今兒達官貴人入獄,明兒又是哪家王爺的親戚,就算是平民百姓,也有一些兇悍的親戚,所以我們基本都想著多賺些錢,能早日回鄉下。”
我聽完牢頭的話,將手中的筷子放下,“你去把那兩個獄卒找來,其余幾個獄卒回的鄉下地址,你也一并交上來。”
翌日,那兩個獄卒來了,但他們都說自己并不是給林重檀上刑的人,只是負責給林重檀送飯,并不知道什麼事情。那些真正負責林重檀這樁案子的獄卒早不在京城,而牢頭交來的地址雖寫明人名、鄉名,但這些鄉都離京城甚遠,一來一回恐怕要很久。
我找了幾個親衛,要他們按照上面地址分頭去尋獄卒,尋到后立刻帶人回京。
而我也去大理寺翻了案情冊,案情冊上對于林重檀的描述,重點在他犯了什麼罪,以及他的口供,至于其他只是寥寥數語。
口供非林重檀親筆寫的,唯有落款,但落款上的“林重檀”三字歪歪扭扭,如稚兒初學字。
他把所有罪都認了,無論是殺探花郎還是奸辱未來太子側妃。
他說他那日喝醉了,他說是他蠅營狗茍、罪無可赦。
他還說壟上流泉壟下分,斷腸嗚咽不堪聞。
這……這是一首詩。
我去藏書閣翻閱古籍,翻了整整半日,才翻到原詩,后半句是——
“嫦娥一入月中去,巫峽千秋空白云。”
十八歲生辰那夜的船上,林重檀在白色幕布后給我演了一出《嫦娥奔月》的皮影戲。嫦娥服仙丹上了月宮后,后羿沒有誤會嫦娥,而是去求西王母。西王母憐后羿愛妻之心,允他登仙宮,讓他們夫妻團聚,從此琴瑟調和。
書上的詩句不如像林重檀演的那出《嫦娥奔月》圓滿。
巫峽千秋空白云,夫妻相離,便是千年萬載天各一方。
我盯著書上的字,緩緩將書冊合攏,放回原處。
-
皇上醒了,醒時看到我,就問我:“你回來了?那個畜生呢?”
我愣了下才反應過來皇上說的是太子,我給皇上掖了掖被角,“太子已經去了。”
皇上聽到我的話,并沒有像我想象中那般露出歡喜的神情,相反他抿緊了唇。身為一國之君,常年浸淫權力,即使悲傷,情緒也不能太過外露。
其實我能理解皇上的難過,太子是他費盡心血養成的儲君,可這個儲君不僅逼宮奪位,還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父皇,兒臣已經給母妃寫了信,不日母妃就會回宮。”
輕嘆聲不知從哪里響起,皇上對我很輕地笑了笑,“你母妃還好嗎?”
“好,都好,她很想父皇。”我從鈕喜端著的匣子里取出信件,“父皇,兒臣給你念母妃寫的信。”
-
東宣王私下找到我,他希望邶朝能早立儲君,“畢竟你父皇身體抱恙,如若不早日立下太子,怕是有別的憂患。”
“我知道,但立儲君茲事體大,非容輕議,不是我能插手的。”我上頭還有幾位哥哥。
四皇子不提了,這次皇上和國師能平安活下來,都是因為他。
除此之外,還有五皇子、六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