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有一次,我偷偷溜去林重檀的院子,想看他平時是怎麼學習的。
誰都不知道他的院子墻根有個狗洞,我哼哧哼哧從狗洞里爬進去,剛想找林重檀,就聽到一群人喊二少爺的聲音,嚇得我又鉆回狗洞里。
待聲音遠了,我猶豫半晌,心想還是回去算了。要是被人發現我爬狗洞,他們肯定又會說我鄉野之氣難褪。
正在這時,我驀地聽到有人吹曲的聲音。那曲是我從未聽過的,我覺得好聽,情不自禁順著曲聲又爬回林重檀的院子。
這回,我不用找林重檀,就看到了他。
他竟然爬到樹上,就坐在樹枝上,兩條修長的腿順著衣擺垂落下來。日光透過葉子,落在林重檀的身上,他手指拿著葉子,一邊吹,一邊目光猝不及防與我對上。
對上的瞬間,我和他都愣了一下。
林重檀眨了下眼,將手里的葉子放下,溫潤而澤地問我:“小笛是來找我嗎?”
這時候我和林重檀都是十三歲。
我鉆狗洞,他爬樹。
“你沒看到我,我也沒看到你,你、你別想將我鉆狗洞的事情告訴母親他們。”我威脅林重檀。
為了嚇唬住他,我特意舉起拳頭,實則聲厲內荏,“要不然……要不然我就說你逃課在這里爬樹,還玩臟兮兮的葉子。”
他別以為我沒看到他偷摸摸將手里的葉子丟掉。
林重檀又眨了下眼,片刻他點點頭,“好,我不說。”
我看威脅成功,這才心虛離開。
后來,我跟他關系更加惡化,即使在府里碰上也如同陌生人。我們兩個都沒有提起那一天的事,一直到我們快十八歲的時候。
夏日午后,我和林重檀躺在竹席上,知了在窗外樹上叫個不聽。聒噪且悶熱,我生生悶出一身汗,可他還非貼著我。我又不敢動靜太大,怕被外面的白螭和青虬聽到,只能小動作地踢他、打他、咬他。
“熱死了!”我抓著林重檀的耳朵抱怨。
林重檀被我折磨得沒辦法,只能松開我。我依舊熱,拿著扇子瘋狂扇風,沒幾息又爬起來喝冰飲。
剛喝了兩口,就聽到樂聲。回頭一望,我看到林重檀取了小幾綠植上的葉子,含在唇間。
他隨意披著外袍,眉眼懶倦,有些不像往日的林重檀。我怔怔地瞧著他,他注意到我的目光,信手一攬,將我摟進他懷里。
“要我教你麼?這個學起來很快。”林重檀輕聲說。
我一時忘了熱,只知道點頭。
這時候我總想多學點林重檀會的東西,我羨慕他,也嫉妒他,更想成為他,但我這時還不知道世上從來都只有一個林重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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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聲驟停,不少人叫了起來。
“將軍,怎麼不吹了?”
“將軍,我還是頭一回聽這麼好聽的曲。”
“將軍……”
我將手里的葉子丟在地上,再擺擺手,“我……我醉了,頭暈,我先回去睡了,你們繼續玩。”
我不該再想林重檀,我該忘了有關他的任何事。我和他都兩清了,恩與怨,情與恨,都該消散得一干二凈。
回到帳篷里,我囫圇沐浴后就倒床入睡,彩翁的臉突然近距離出現在我面前,我緩慢地眨了眼,“嗯?”
彩翁跟我說了什麼,但我已經聽不清了,我醉了,醉得睡著了,好像聽到它又說我香。
我并不香,不過為什麼背后的蠱蟲今夜不太安分。
我仿佛做了夢,又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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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我宿醉未醒,壞消息就不期而至。
東宣王中計了,撫陽郡是詐降。喜報發出沒多久,東宣王的人就中了埋伏,連東宣王都受了重傷,還敗退撫陽郡,我們的人也折損不少。
東宣王受傷的消息傳到我們這里后,我和姜昭他們開了整整一日的會,最終決定我們這路軍必須盡快攻到京城。東宣王受傷,朝廷一定會想辦法反撲,若撲成功了,我們的勝算就變得渺茫。
又是一個月的鏖戰,我們終于打到靠近京城的另一座城鎮石西。石西易守難攻,攻克難度不亞于撫陽郡,尤其坐鎮的將軍還是朝中赫赫有名的威武大將軍平將軍。
我第一次在野外過了年,天寒地凍,別說我,我手底下的兵雖大多年輕體壯,但在連日的酷寒下也難以堅持。
而轉機悄然而至,另外兩位藩王揮兵北上,眼看三路軍都要即將圍困京城,威武大將軍平將軍不得不暗中離開易守難攻的石西,去逼退那兩位藩王的兵。
按道理他離開,我們并不能順利且快地攻下石西,尤其在這種極端天氣下。
估計不僅我沒想到,威武大將軍也沒想到,他將石西留給自己的兒子把守,他兒子轉頭就被越飛光的人給挾持了。
越飛光叛了,帶著人大搖大擺地打開城門,說他愿意降服與我。他怕我不信,還將令自己的人將他自己的雙手綁住。至于威武大將軍的兒子則是被綁成了一個粽子,一路上罵罵咧咧,痛罵越飛光是叛國賊。
越飛光哼哼笑起來,“叛國賊?跟隨京里那位才是叛國判君之人,他都不是陛下的孩子。”
他依舊稱我父皇為陛下,并不認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