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離宮前,還將輿圖記得七七八八。
輿圖記載前方不遠處會有一處烽堠,是必須會經過的地方,不經過就只能往山上走。山上樹多,現在又是晚上,極有可能迷路。
烽堠駐扎軍隊人數大約有百人,我們這一行人偽裝成運鏢車隊,除了騎馬的,隨車行的箱子里都藏著人,加起來也有二、三十人。
再多,就太引人注目。
看到不遠處的烽堠,我的手指不由緊抓韁繩,心跳聲如馬蹄聲一般,聲聲震響。
烽堠臺上有巡邏的士兵,他們遙遙地沖我們喊道:“什麼人?!”
“回軍爺,我們是押鏢的車隊。”回話的是婁川,他原先跟宋楠在沙場上出生入死過,生得一身腱子肉。他有個最厲害的本領,他說話可以隨意偽裝其他地方的口音。
“怎麼晚上還趕路?”
婁川憨笑道:“軍爺,我們這貨要運到奉東去,貨主要得又急,這世道艱難,賺個銀子不容易,所以我們這些兄弟只能晚上也趕路。”
士兵舉起火把,借著火光望我們。我知道越低頭越容易讓人生疑,就像旁人一樣停在原處不動。不過我身邊的幾個人都警覺,早在停馬的時候就不動神色地遮掩住我。
那些士兵看了好一會,其中一個才抬起手,“放行!”
“謝謝各位軍爺,走咯,兄弟們!”
婁川一聲吆喝,我們重新駕馬準備離開,可還未通過烽堠的閘門,我就聽到上方的士兵大喊道:“京城那邊點燃狼煙了!禁戒!禁戒!任何人不許離開!放煙!”
我倉皇回頭,果然京城那邊已經點燃熊熊狼煙。我與宋楠對視了一眼,眼神透露出都在猶豫要不要現在闖過去。
闖過去,證明我們有問題,不闖,停在這里就很有可能是坐以待斃。
電光火石間,京城那邊的烽堠又有了新動靜,他們繼而放出了紫色的狼煙。紫色代表方才放的狼煙是錯的,并沒有異常發生。
先前喊話的士兵誒了一聲,“這搞什麼?”
“元哥,還關不關閘門?”他旁邊有人問他。
那被稱為元哥的士兵說:“先關著,看看京城那邊的情況再說。”
大概過了兩刻鐘,京城那邊一直沒有新動靜。雖然才兩刻鐘,我卻感覺漫長地過了大半日。
“行了,應該沒事,開閘門放他們走。”那位元哥說完,關了一半的閘門重新慢慢打開。
而就在此時,身后傳來了疾馳的馬蹄聲,聽聲音,似乎不止一人。
來者人未到,聲音已至,“速速關閘門!不許任何人離開!”
我意識到情況不對,在跟宋楠眼神交換后,我們兩個都下了同一個決定!
走!
必須走!
再走,就走不了了!
我從牙關里擠出一聲,“走!”
一聲令下,眾人都隨著我縱馬沖過閘門,我不會武藝,只知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跑。狼煙放了,又滅,大半意味著太子是不想讓太多人知道這件事。
從京城傳出來的狼煙,會讓世人都知道京城出了事,他不敢這般宣張。
在我沖過閘門的瞬間,我似乎聽到了太子的聲音,但我不敢確定。
烽堠的士兵當即拔刀來阻攔我們,我們這邊之前藏在箱子的人聽聲,迅速破箱而出,抽起箱中長刀,與之搏殺來拖住他們腳步。
“弟弟!你若回來,孤還原諒你這一次!”
這聲厲呵如一支穿云箭破開夜空,太子竟真的來了。
大抵是他亮出了身份宮牌,身后已有人山呼海嘯喚太子殿下。
我不禁回頭看了一眼,我看到了太子,明明我跟他隔得很遠,可我卻好像看清了他的臉。
也許不是看清,是我在想象,想象他正怒目圓睜地瞪著我。
可我也看到在我后方廝殺的人,他們身中傷,刀沾血,為了我,不惜豁出命護我逃走,我已經不能回頭,我也無論如何都不會回頭了。
我轉過頭,在宋楠、婁川等人的掩護下疾馳,這時有數根飛箭射來,我旁邊的人立即拿刀替我擋箭。
太子暴戾的聲音也隨之響起,“混賬!誰許你們放箭的!找死嗎?!”
“回……回太子殿下,再不放箭,他們就要跑掉了。”
幾息后,我聽到太子喊我的聲音,他聲音似怒且悲,“弟弟,你當真要跟孤作對嗎?!”
我沒有回他,只爭分奪秒地往前跑,而緊接著,我聽到他說——
“放箭,不論生死。”
那聲音不再悲怒,像掌權者輕飄飄的吩咐。
剎那間,羽箭如密集的雨射來,我幾乎要看不清前方的路,身旁不斷有人倒下,我的馬亦中了箭,發出痛苦悲鳴聲。我只能狠抽馬鞭,逼馬前行。
直至兩支箭同時射中我,一支刺在我后背,一支射穿我的肩膀。
第105章 冬至(6)
背后的那支箭被玉璽擋住,但肩膀的那只實實穿過我的肩膀。鉆心之痛以肩膀起,傳遍全身。我疼得向前撲倒,不過,我知道自己不能墜馬,忍著劇痛死死抱住馬脖。
馬在驚嚇下,一路疾沖,樹枝在我臉上刮過,好幾次我都差點從馬背上掉下來。
“主子!”旁邊傳來宋楠等人的聲音。
我剛想對宋楠說,若我身死此處,他也不能讓玉璽落入太子之手時,就發現我身上的疼痛竟漸漸變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