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檀在信上還提及了束公公的事,束公公四歲入的宮,年齡太小,凈身未凈干凈,在宮外有個親生兒子,人叫蔡其。
束公公這些年幫太子干了不少污糟事,蔡其的命是捏在太子手里的,我們要查可以從蔡其下手,但很有可能驚動太子。太子若是知道主子發現了前程往事的真相,主子就絕無機會逃離京城。”
我不自覺地將指甲掐進肉里,感覺到生疼,才慢慢松開。假如宋楠沒有背叛我,他轉述林重檀的話是真的,那麼我差不多可以認定誰才是真正指使段心亭殺我的真兇。
是太子。
林重檀他也知道,甚至可能他早就知道了,但他不告訴我。
“如果我不離開京城呢?”我故意問道,我想知道林重檀到底知道多少,又能預判多少。
宋楠聞言,又低下頭,沉默許久方道:“林重檀說主子要是知道了真相,就一定會想報仇,但他托我跟主子說一句話——‘將母邗溝上,留家白邗陰’。”
這是一首寫母親思念遠在千里之外的兒子的古詩,當年我還在林重檀面前背過。
我聞言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林重檀這般聰明,可他卻始終不愿意跟我講一句實話,即使到了這時,也是讓宋楠轉告我。
窗外的日光一點點消退,最后一梭天光也被藏起,殿內徹底暗下去。
“他還說什麼了?”我問宋楠。
宋楠這次看我的眼神復雜許多,似有憐惜,又似有不忍,他多少知道些我和林重檀的事情,至少林重檀的那些信都是他幫忙轉交給我的。
“他說此后,便兩清了。
”
第103章 冬至(4)
“好。”
明明林重檀不在我眼前,我卻回答了那句話,仿佛他能聽到。
我對林重檀,一時是愧疚,一時是怨懟。我與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相識于十三歲那日。如今我二十三歲,跟他已經糾纏整整十年。
林重檀曾是這個世上與我最親密的人,我怨過他,嫉妒過他,愛過他,恨過他,他對我而言,既是窗前的月桂,也是附骨之疽。
大概是我們相識的時候就錯了,錯得離譜,現在能撥亂反正,也是好事。
這樣也好,兩清最好,我此生也不想再見到林重檀。
我看向宋楠,“既然兩清,就不必再由他的人接應我離京了,他現在成了北國的巫命,而我是邶朝的九皇子,兩國雖有邦交,但也不可過于親近。這些日子我想清楚了,我既是由萬民血汗供出來的皇子,就不可自私。宋楠,我原先問過你是否愿意忠心跟隨我,如今我又問你一遍,我若決意要將太子一黨推翻,你是否還愿意跟我?”
宋楠眼里的那些情緒最后轉為了堅定,他抱拳于胸前,“我自唯九皇子馬首是瞻,縱千軍萬馬來殺,至死不渝。”
“好,那我要你以后都不可再理會林重檀,若你不肯,就不用再來見我了。”我站起身,“天色暗了,該叫人進來點燈了。”
我曾抱希望能帶著自己在乎的人離開京城,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不可能帶著莊貴妃和皇上東躲西藏一輩子,而且這天下人如今活得這般苦,我也不能辜負皇上對我的信任。
太子……他既殺我在先,又推諉給林重檀,繼而不惜給我母妃下毒,也要逼我回宮,暴戾成性,恣睢無忌,為了一己之私,為了皇位,縱看萬民活在水深火熱中。
我該做些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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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九月,宮里都會辦賞菊宴,今年的賞菊宴明顯辦得低調許多。我站在菊園里,身旁是四皇子,他看著粗礦,但無論是雕工手活,還是蒔花弄草都是一把好手。
他細細為我講眼前的瑤臺玉鳳有多難栽培,我瞥一眼周圍,輕拉了他一把,“四哥,你方才喝那麼多酒,想更衣嗎?”
四皇子怔了下,登時反應過來,“我正想跟你說,你陪我一起去吧,我們邊聊邊說。”
更衣的地方在偏僻處,四皇子讓宮人們不必靠近伺候,待只剩我們兩人,我聲音壓得很低,“四哥,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同你說。”
“你說就是。”四皇子說。
“父皇告訴了我玉璽在何處。”
我這句話,讓四皇子的眼神驟變,但他迅速走出去往外看,幾息后,又踱步回來,“父皇跟你說這個,那你……”
“四哥,你應該了解我,我從不想繼承大統,我沒信心當好萬民之主,但此下局勢蒿目時艱,海內鼎沸,我亦不能退縮。我準備拿了玉璽去找東宣王,但請四哥幫我離京。四哥該知道,如果我敗了,玉璽就會落入太子手里,屆時就再無轉圜之地。”
我不敢確定四皇子有幾分心思想當皇上,但我想靠自己的力量獨自離開京城,到漢中去,不可謂不難。我只能讓四皇子幫我,他如今開府封王,手底下定有信得過能用的人。
四皇子并沒有直接答應我,他雙手搓揉,來回踱步,幾息又走到我跟前,“你向來體弱,自幼養在宮里,連外面都沒去過幾回,這……這事太危險了!”
“四哥,現在沒辦法了,你應該也注意到了前段日子的難民,現在滿京城找不到一個難民,是因為百姓生活變好了嗎?不是的,是那些難民都被趕出了京城,哪怕他們曾為了這個國家勤勤懇懇勞作,納稅交糧、服役參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