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面的話說得太急,導致他劇烈地咳嗽。
段心亭一面咳嗽,一面盯著我,仿佛極怕我離開。
這瞬間,我有一種極不好的預感,就像我現在正處在小舟上,小舟飄搖,我看到遠方洶涌的浪潮朝小舟拍來。
也許我能平安在浪潮下活下去,但更大可能是我被浪潮吞沒。
“不是林重檀,那是誰?”我輕聲問。
段心亭并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要我給他一個承諾,“你把……我放了,我就告訴你。”
我聞言轉身要走,段心亭連忙喊住我,“我說!我說!是……是太子殿下。”
我身體僵住。
身后的段心亭繼續開口,“是太子殿下要我……要我殺你的,他說只要我殺了你,再在你死前說是林重檀要我干的,他就……就會讓我進翰林院,未來為他效力……”
他后面的話因我的回首而生生停下,我逼自己平靜著語氣問他:“太子要殺林春笛,有一千種有一萬種方法,他為什麼要找你?你和林春笛在他那里都是無足輕重的人。”
段心亭深呼吸好幾回,盡量把話平穩住,不說一個字就喘上三口。
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但太子殿下的確找到我,我沒有騙你,是他身邊的那位束公公……是束公公跟我說的,他交代得清清楚楚,說殿下不想看到林春笛,但又不愿意……”他忽地啊了一聲,“我想起來了,公公說殿下不想林春笛耽誤林重檀,他更看好我待在林重檀身邊。”
說到后面,他有些神經兮兮地喃喃道,我不得不靠近他,才能聽清他所言。
“我本來不想這樣做的,可那是太子殿下的吩咐,林重檀……林重檀又如此不識好歹,明明是他先接近的我。
那年我跟父親負氣吵架離府,父親總夸兄長,不夸我。我還記得我是站在一棵杏樹下哭,他走過來遞給我一塊帕子。
可他轉眼又對我那麼冷漠,我去找他,他避而不見,我就鬧到上舍去,可他根本不在意我,甚至看我的眼神是那麼的高高在上,那麼的疏離,仿佛一切都是我的無理取鬧。我氣不過,我真的氣不過。后來,太學人人都在傳林春笛是個婊子,被人玩得上課時腿都站不穩。
他們還猜誰是那個玩林春笛的人,他們不知道,我知道,是林重檀。他和林春笛兩個人私底下早滾在一起了,林重檀就是因為林春笛才不理我。我去找他,要他給我個解釋,他卻掐我脖子,要我閉嘴。
后來,束公公找到我,說太子不想看到林春笛活著,林春笛活著就會耽擱林重檀。他是經世之才,而他和林春笛的事一旦傳出去就是個天大的丑聞,尤其是他不是真正的林家少爺,林春笛才是。”
“你撒謊。”我從牙關里擠出話,“太子就算要你殺林春笛,也沒必要將事情推到林重檀身上,難道他認為一個死人還能活過來復仇嗎?”
段心亭聽到我的話,瘋狂搖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我沒有撒謊,我說的都是真的。”
我默了一會,“良吉呢?你說是林重檀殺的他。”
他怯怕地望著我,“我說真話的話,你別殺我。”
我看他一眼,我不知道我現在是什麼表情,段心亭露出更加害怕的表情,“是……是我殺的,這真的不能怪我,誰讓他突然沖出來。他看到了,還說要報官,要告訴林重檀……我只有殺了他滅口。
”
我感覺我已經要站不穩了,“那你為什麼先前被關這麼久都不說這些?還一口咬定是林重檀做的,你不是喜歡他嗎?你看到他下牢,都不說這些實話,現在說?”
段心亭不知是想到什麼,他臉上的害怕驀地變成恨,“因為他又騙我!林春笛死了后,他離開太學回來后,又來聯系我。我本以為他是終于知道還是我好,結果他只是懷疑我,我幾下被他套了話,他還想套出是誰指使的我。我不蠢,我要是說出來,太子殿下要殺我,他也會殺了我。
我明明是為了他好,我不嫌棄他的出身,我殺了林春笛,都是為了他著想,可他一點都不感激我,天天想著一個死人。后來,我被丟下荷花池,他管都不管我,只知道盯著你看。我知道林重檀不會護我,他對我永遠都是利用。
這時束公公又找到我,說殿下讓我裝瘋,只要我裝瘋,再咬死說是林重檀殺的人,我不僅可以保住命,還可以進翰林院。再說,林重檀下牢不是我害的。我看到他那樣子,更不敢說真話了,我要是說了,太子殿下一定會殺了我。
可太子殿下也忘了我,三年多了,快四年了,我在這里被關了這麼久。前段日子還斷糧,我餓得什麼都吃……九皇子,您現在什麼都有,您就放了我吧,我真的什麼都說了,我知道的都說了。”
他爬起來,沖我磕頭,“我已經受了很多罪了,您就放過我這條賤命。”
我沒有說話,我已經說不出話了。
不可能,段心亭是在騙我。
林重檀他自己都承認了……他承認是他指使段心亭殺的我,殺的良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