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如果我不跟林重檀生氣,就會早早地看了這封信,也不至于讓小溪服毒自盡,落個死無對證的結果。
但我該信他嗎?
我將銅鈴里的鈴鐺拆下來,再用花剪從縫隙中撬開鈴鐺,果然在里面發現了兩顆小藥丸,用輕薄的油紙分開包著。
前些日子,我被林重檀綁在身邊,加上眼睛看不見,根本不知道莊貴妃生病的事情,但從太子的話可以得出,太子是有意將消息放了出去,想引我回來。
林重檀應該是知道這件事的。
他為什麼不跟我說?
他是在猶豫嗎?
猶豫該放我回去,還是將我帶去北國,最后他的選擇顯然是前者,只是他又將兩粒藥丸給了我,還在重傷下不了床榻,我不肯見他的情況下,寫了信,把藥丸藏進銅鈴里。
他做的這麼隱晦,也許怕被旁人發現。
我驀地想起林重檀臨走前的樣子,他站在廊下,陰晦天氣讓他袖上的梅花都失了色,他也失了色,面色蒼白,唯獨一雙眼黢黑。那雙眼望著我,定定地望著。
我搖頭逼自己不要再想林重檀那日的模樣,只細心打量手里的藥丸。
林重檀會騙我嗎?
他應該不會拿莊貴妃的命騙我的。
我想了許久,還是沒有直接把那顆解毒丸給莊貴妃吃。我和林重檀至今畢竟隔著仇恨,他恨我。
-
晚間的時候,我去了皇上那里,太子并沒有攔住我面圣。
我見到皇上時,眼眶不禁酸澀,我沒辦法將床榻上的男人跟我月余前見到的皇帝聯系在一塊,更無法與我第一次見到的皇上聯系起來。
那時他龍威燕頷、不怒自威,如今他躺在床上,衰老了至少十歲,兩鬢的頭發全白了,像個纏綿病榻的老者。
他正醒著,看到我,卻沒有露出什麼表情,只淡漠地躺在床上,直至我小心翼翼地在他龍榻腳踏上坐下,喚他,“父皇,兒臣回來了。”
皇上聽到我這句話,猛然轉頭盯著我仔細看,不知看了多久,他目光看向周圍,氣喘吁吁道:“你們都退下!”
他說的是旁邊服侍的宮人。
宮人退下后,皇上開口說了一句話,“不教而誅,則刑繁而邪不勝。”
這是當初林昆頡兩兄弟面圣求情,結果惹惱皇上,當時皇上問我該如何罰,我說了這句話。我反應過來皇上的意思,忙將剩下的話接上,同時道:“林家人流放已有三年余。”
皇上緊蹙的眉眼總算舒展開,他著急地想說什麼,可話近乎氣音,我不由靠得更近,“父皇,你別急,你慢慢說。”
“從羲,你母妃……母妃怎麼樣了?”皇上費力地說。
提及母妃,我心中難受更重,但我不敢太表露,“母妃還好,父皇無須擔心,父皇只要養好自己的身體。”
皇上搖搖頭,像是隨時要暈過去,“不,朕沒時間了,從羲,接下來的話你認真聽清楚了,玉……璽被朕藏起來了,太子拿不到玉璽,就算朕死了,他也不算名正言順地登基,文武百官不會服他。朕知你是對皇位無意,也想將你和你母妃早早地送去封地,但現在來不及了……來不及了,那幾個人都想當皇帝,個個都跑到朕面前獻孝心,但朕不信他們,朕只信你。從羲,朕把玉璽放在太和殿的牌匾后面,你拿著玉璽去找你的皇叔公東宣王,他給你辦過及冠禮,又見你有玉璽,定會信你。
你現在出宮,肯定很難,找國師幫忙,去,快去!”
他說后面幾字的時候,猛地吐出一口血,渾濁的雙眼在瞬間瞪得發直,手卻死死抓著我的手臂,用力到我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碎裂。
我意識到不好,立刻轉頭對外大喊:“來人!太醫!”又轉回頭,“父皇,你不會有事的,母妃她一直在想你,她想見你,父皇!”
皇上聽到我的這句話,眼珠子遲鈍地轉了下,隨即緩緩閉上眼睛,抓住我的手也陡然松了力氣。此時一直守在外面的太醫第一時間趕到殿內,我忙給太醫們讓開位置,袖中的手仍控制不住發抖。
皇上讓我去找東宣王,林重檀也是。東宣王的封地遠在漢中,快馬加鞭也要半月,一來一回就是一個月。
很快,太子趕了過來,他先看望了皇上的情況,才走到我身邊。我對上他的目光時,驚愕地發現我在他眼里看不到一絲對皇上的擔憂,他更像個勝券在握的奪權者,不像一個父親病危的兒子。
“弟弟,你先回去,今日也乏了,早些休息。”太子說。
我知道他是在趕我走,但我現在也只能聽令,我要想辦法將玉璽從太和殿的牌匾后拿出來。
我現在能相信的人太少了。
國師……
我要見國師一面才行。
這一夜,我沒有回自己的寢殿休息,而是守在莊貴妃床榻旁,我太過疲乏,不知不覺趴在床邊睡著了,但我這一覺睡得極其不安穩。
我夢里不是皇上對我說話的面孔,就是莊貴妃垂淚的模樣。我看到他們兩個站在一塊,似乎在對我說什麼,可我聽不清,然后我看著他們相伴著往外走,我覺得不對,沖上去想攔住他們,讓他們別走,可我撲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