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道清先生又曾是皇上的太傅,有師生情分在里面。
因為皇上不可能見道清先生,但皇上估計也沒想到道清先生竟然那麼固執。
道清先生在病倒后,沒幾日又撐著病體去敲登聞鼓。當日,皇上召見太子,太子聽召后,叫我去東宮一趟。
我一看到太子的表情,便猜到發生了什麼。
“父皇是不是不準備殺林重檀了?”我剛問,太子就把手里的東西砸了。他手里是番邦國最新上貢的貢品,但被他轉眼就砸毀。
其實我早猜到會是這個結果,從看到道清先生開始。在皇上眼里,死的人是探花郎,被辱的是未來的太子側妃,所以此事有轉圜余地。
“那就不讓林重檀死了,父皇既然叫太子哥哥去,想來也是為難,他希望給道清先生一個面子,但也要顧及太子哥哥的心情顏面。流放吧,讓林重檀跟林家的人一起流放,但他不同,他終生都要待在流放之地。”我對太子說。
第75章 寒露(4)
其實死對于一個人來說,有時是解脫。一個人死了,沒多久,其他人就會忘記他,忘記他做的事。只有林重檀活著,世人才會永遠記得他做的事,他才會永遠被世人戳著脊梁骨。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姑蘇林家因林重檀被封爵,也因林重檀的事被流放。林家的人現在恐怕是恨死了林重檀,而林重檀被林家逐出族譜,豈又會好好與林家相處。
聽到我的話,太子暴戾的神情并沒有緩和,但我剛剛提出的意見應該是最好的處理方式了。皇上叫太子去,便是希望太子能退一步。
林重檀能逃開死刑,刑罰卻不能免去。
我朝除了死刑,最嚴苛的刑罰便是將人流放。流放的地方不是障氣重的極南之地,便是天寒地凍的臨近塞北一帶,皆是未開化之地。很多官員被貶黜流放后,幾乎都沒辦法從流放之地活著出來。
“太子哥哥。”我又喊了太子一聲。
太子閉上眼,單手撐頭,陰柔漂亮的臉上一片郁色,許久后他長吐一口氣,語氣明顯壓著怒氣,“那就這樣辦吧,但弟弟你放心,孤不會讓他好好活著的。”
我嗯了一聲,又補話道:“謝謝太子哥哥。”
太子同意我的做法后的第二日,處理林重檀的旨意下來了,他需跟姑蘇林家的人于同一日在京城收游街之刑,再流放到安化,此生不許離開安化一步。若有抗旨,人人皆可提著他的人頭去官府領賞。
林重檀流放那日,京城天氣不好,從早上就開始下雪,直到中午雪勢才漸小、漸停。雖下雪,但卻一點沒有阻礙到百姓對觀游行之禮的熱情。
還未到正午,京城慣來最熱鬧的馬行街已經圍滿了人,兩道有十六衛士兵把守,管理秩序,也是防著犯人逃跑。
姑蘇林家的人昨日已經全部到了京城,他們比林重檀更早一步出現在馬行街。
我的生父、生母、有血緣關系的兄長和雙胞胎弟弟,他們被鐵鏈鎖著,身著麻布陋衣。林昆頡是最早知道旨意,加上閱歷擺在那里,面色只是難看。
林夫人則不同,她一直在哭。養尊處優幾十年,想來是萬萬不能接受這樣的日子。
我那位素來嚴厲的兄長林宗庭,原來無論人前人后,都是一副大哥哥的模樣,有著自己的威嚴。
到了如今,他被眾人像看猴似的看著、指責著,臉上的威嚴便維持不住了。
雙生子沒見過這架勢,哭得厲害,他抬手就是一巴掌,將雙生子里的弟弟云生打倒在地。
“不許哭。”林宗庭咬牙道,“丟人現眼的東西。”
云生的哭聲并沒有收斂,相反變得更大。倒是一旁的月鏡看到,默默地止住了聲。林夫人見幼子哭泣,上前想安撫,卻被云生狠狠推開,“我不要待在這里!我要回家!大哥混蛋,居然打我!父親母親都沒有打過我,你憑什麼打我!”
還沒進入變聲期的云生又哭又叫,聲音尖銳地幾乎讓旁邊的人都皺了眉。
林宗庭額頭的青筋都爆起,若不是林夫人攔住他,他大有再打云生一巴掌的意思。
“宗庭,你弟弟還小,他沒吃過這種苦,你別怪他。”林夫人泣淚道。
林宗庭聞言卻指責道:“若不是母親慣著他們,他們怎麼會被養成這種性格?春笛都比他們兩個好,起碼春笛聽話!”
“夠了!“一直沉默的林昆頡寒著臉打斷林宗庭的話,“你們還想讓多少人看我們笑話?”
林夫人聽到林宗庭的指責,本就搖搖欲墜的身體仿佛隨時都要倒下去,她不再開口,也不去管還在地上撒潑的云生。
兩道的十六衛士兵都接過命令,只要林家不是要逃跑,就由他們鬧,鬧得越丟人越好。
果不其然,林家方才的作態已引來眾人引論紛紛。我一定程度是了解我生父林昆頡的,他從骨子里看不起平民,覺得平民之所以一輩子就為糊口而活,是平民們懶、蠢,無可救藥。
如今他被扒去華服,被他看不起的平民們圍觀,這種滋味對他來說,恐怕比死還要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