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清先生雖為林重檀的老師,但與林家來往并不密切,甚至可以用生疏二字來形容。
林昆頡一直想設宴款待道清先生,但屢屢沒有成功。我唯獨見到道清先生的一次,還是林重檀病重,一連好幾天都沒有去道清先生那里,道清先生放心不下自己這個學生,才到了林府一趟。
道清先生身為先太傅,學識高,性子也傲,跟人說話時都很冷淡。唯獨對上林重檀,面上才會有些笑意。
此時年過花甲、雙鬢發白的道清先生,跪在正午門的登聞鼓前,他是來給林重檀求情的。
所言之語字字泣淚,言辭懇切,望皇上重審林重檀之案。
因有人敲登聞鼓,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他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道清先生像是沒注意到圍觀的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自己的話。
“林重檀自幼受吾教誨,吾不敢夸其聰,但言其行正,萬不會做出喪德辱人之事。古來今晚冤案累累,幸陛下清明圣德。請陛下重審此案,世無冤案,方能國祚綿長,海晏河清。”
初春的京城乍暖還寒,在酷寒的地磚上跪上兩個時辰,以道清先生的高齡,怕是膝蓋都要廢掉。
我看著道清先生的模樣,放在腿上的手不禁握緊。如果當初也有人替我說一句話,有人真心愛護我,該多好。
如果林重檀死了,道清先生一定會很傷心吧。
心里想著,鼻尖開始泛酸,我擦了下眼角的淚,將車窗重新關上,“宋楠,走吧。”
馬車悠悠向前行,道清先生的聲音若有若無地從外飄進來。
我剛回到華陽宮,鈕喜就告訴我太子來了。
“他來了多久了?”我脫披風的動作一頓。
“有小半個時辰了,太子殿下問起您去哪了,奴才只說您出宮了。”鈕喜說。
我嗯了一聲,將脫下的披風遞給鈕喜,走入南殿前,我吩咐他去端點心,說的全是太子喜歡吃的。
去東宮那麼多回,我對太子的喜好也算了解。
“對了,叫御膳房送奶茶過來。”我又補了一句。
“是。”
我獨自進了南殿,一眼就看到正懶散坐在椅子上的太子。他許是等我許久,眉眼情緒淡淡,像是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
“太子哥哥。”我喚他的同時,向他走過去。
太子撩起眼皮子看向我,他先將我打量一遍,才語氣不祥地問:“從哪回來了?”
我走到他跟前才停下腳步,“天牢。”
太子眼睛微微一瞇,“去見林重檀?”
“嗯。”我知道我去天牢的事情瞞不過太子,所以一開始就不準備撒謊。
鈕喜這時送點心上來,我被宮人伺候著洗凈雙手后,主動用公筷夾起一塊太子平日最愛吃的點心放在太子面前,“太子哥哥,你嘗嘗這個。”
太子瞥我一眼,“討好孤?”
我抿唇沒有說話。
太子也沒有再說什麼,把我夾給他的點心吃了,不過其余點心碰都沒碰。我看他沒有碰,干脆自己吃起來。
吃到一半,太子伸手扣住我的手腕,“夠了,你要撐死你自己。”
我把口里的那口咽下,慢慢說:“撐不死,太子哥哥,我今日看到有人敲登聞鼓了,好像是林重檀的老師。”
“不用管那老不死,想翻案,想得美。”太子提起道清先生,話里盡是輕蔑。
我轉頭看向太子,“那父皇會見道清先生嗎?”
太子說:“如果見了,那就送他們師生一起上路。”
我沉默一會,說:“我不想牽連無辜人。”
御膳房的奶茶這時也送到了,太子讓宮人把奶茶放到我面前,他不愛吃甜食,東宮的奶茶每次也只有我喝。
他等我喝完,仿佛意有所指地說:“弟弟,你最大的問題就是心軟,生于帝王家,怎麼能心軟。心慈者,成不了大事。”
“我也沒成大事,此生當個閑散王爺,輔助父皇和太子哥哥便夠了。”我低聲說。
我這句話說完,下巴忽地被捏住。太子突然伸手,讓我愣怔了下。我看著他,剛想開口問他做什麼,就看到他另外一只手拿起手帕,像照顧孩童般給我擦了擦唇,“怎麼吃東西跟貓似的,還沾在唇上。父皇準備讓你離宮開府了?”
太子不愧是太子,我只說一句話,他已猜到某些事。
“嗯。”我說完發現太子還沒松手,很不適地補了一句,“還沒擦干凈嗎?”
我并非孩童,太子這種照顧讓我不舒服。
太子緩緩收回手,“開府也好,那父皇有沒有提你的婚事。”
“還沒有。”
太子陰柔漂亮的臉上露出一個極真誠的笑,說的話也像兄長對弟弟說的話,“婚事的話要好好挑,太著急可不行。”
我并不著急,也對婚事毫無憧憬。不過這些話,我不準備跟太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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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并沒有見道清先生,而道清先生也很堅持,每日都去敲登聞鼓,跪到第三日,道清先生暈了過去。
宮里終于有人出來,但不是帶道清先生進宮,而是奉皇上的口諭將道清先生帶離。其中還有御醫,給道清先生治病。
皇上不想見道清先生。
發現林重檀殺探花郎、奸淫太子妃的人是太子,如果這個案子是冤案,那就意味著太子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