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聲說。
皇上沉默一會,下了旨意。
林鴻朗貶去工部尚書的官職,罰俸祿三年,外放地方,而林昆頡的刑罰則重得多,褫奪爵位,林家直系上下流放安化,五年期滿才可返回姑蘇。林家子弟百年內不許參加科考。
林昆頡暫被扣押,其妻兒子女被勒令半個月到京,受游街之刑再流放。
于此同時,林重檀的真實身份也被公之于世。
—
圣旨下來的第七日,我把段心亭帶去了天牢。太子上次帶我來天牢,就給了我一枚腰牌,有那枚腰牌,我可以隨意進入天牢。
段心亭被我帶上馬車就顯得很不安,他在馬車上縮成一團,還叫我檀生哥哥。
“檀生哥哥,我們去哪里?”
我盯著他,“去見真的檀生哥哥,你高興嗎?”
段心亭像是聽不懂我的話,瞪圓眼睛搖頭晃腦一會,又說:“檀生哥哥,我怕……有鬼……”
我沒再理他,等馬車停下來,我拉著他下了馬車。宋楠怕段心亭亂說話,一等他下車就給他點了啞穴。
今日為穩妥起見,宋楠還給段心亭喬裝打扮了一番,保證他父親到場都未必能認出自己兒子。
加上牢房光線昏暗,獄卒多半難以看清段心亭的臉。
宋楠和段心亭作為我的隨侍同我進入天牢。再來天牢,我依舊難以習慣里面的氣味,以及里面的壓抑。
距離上次來看林重檀已快有半月,而他也在天牢里待了一個月。
我看到他時,不由怔住,如果上次說我是幾乎辨認不出林重檀,那這次如果不是獄卒跟我說牢房里的人是林重檀,我根本不會信。
林重檀形銷骨立,似乎全靠墻上鎖銬支撐身體,衣服換成了囚服,上面盡是血痕鞭記,兩膝各有暗紅血印。
而他的右手被紗布包著,看不清傷勢如何。
上次我剛到牢房門口,林重檀就因動靜抬頭,而這一次獄卒都在哐當開鎖了,他卻毫無反應。
獄卒一邊開鎖,一邊低眉順眼跟我說:“貴人小心腳下。”
今日給我引路的獄卒不知道我的身份,只知道我是宮里出來的。
他說完大步走進牢房,提起角落里的一桶水向林重檀潑去。
那水應該跟之前一樣,也是鹽水。一潑,林重檀渾身劇顫,一直低著的頭總算有了反應,他以一種很遲緩的速度動了動頭,再慢慢抬起。
林重檀抬起頭,我才看到他額頭上的傷口。傷口應該是新傷,沒有處理。
他看到我,先偏了下頭,仿佛在辨認我是誰。幾息后,他面色發白,抿緊唇重新低下頭。
獄卒看林重檀低頭,直接抬腿狠踹林重檀的側腿,口里還說著:“沒規矩的東西,貴人來見你,你敢不抬頭。”
“夠了。”我喊住獄卒,“你先退下。”
我也許不該挑天牢換班的時辰來,這個獄卒完全不如上次獄卒的謹言慎行。
獄卒賠笑地對我笑:“貴人別生氣,他不抬頭,奴才這才……奴才就退下。”
等獄卒離開后,我微微偏頭問宋楠,“周圍有人嗎?”
宋楠凝神注意周圍環境片刻,對我搖頭。我深吸一口氣,抓過從進入天牢就在發抖的段心亭走到林重檀跟前。
林重檀還低著頭。
我盯著林重檀看了一會,把目光放到段心亭身上,“這就是你的檀生哥哥,段心亭,你不是想見他嗎?我帶你見他,你想必很開心吧?你們終于團聚了。
”
段心亭說不出話,只白著臉搖頭。他特別抗拒靠近林重檀,我剛剛廢了不少力氣才把他扯進來。
“你不是一直想跟他在一起嗎?現在林重檀就在你面前了,你想抱他多久都可以,此生此世跟他在一起也行,這樣便不枉費你為他殺人了。”
說到殺人,我依舊恨難消。
林重檀是受苦了,段心亭也被我關押,可良吉沒有命了。
我做再多,他們都不能讓良吉復活。
我努力平穩住呼吸,轉眸看向林重檀,“林重檀,抬頭看著我。”
林重檀身上鎖鏈極輕地響了兩聲,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緩緩抬頭。
離得近,他額頭上的傷勢便能看得更清楚,曾被我以出山蝶蝶翼形容的長睫被血糊住。鹽水的水珠從他的發絲滴落,沒入襤褸的衣襟。
“你還認識他嗎?他是段心亭,你放心,我把他養得很好,臉上的東西都可以洗掉,他不說話是被點了啞穴。”我頓了下,“對了,還有件事,我想告訴你——你父親林昆頡已經將你逐出族譜了,你不再是林家人了。”
林家二少爺的身份爭來爭去,最后我和他都不是,我此生不能上林家族譜,他今生被除名逐出。
不過,我已經不在意林家族譜有沒有我的名字了。
在我說話的時候,段心亭忽然掙開我的手,往牢房外跑,但他沒跑兩步,就被宋楠堵住去路。他表情驚恐,來回看我三人,最后竟躲在我身后。
段心亭說不出話,只啊啊地叫,還坐在地上,抱住我腿害怕地哭,而后又對著林重檀的臉無聲喊著什麼。
我先是皺眉,隨后又讓宋楠暫時給他解開啞穴。
我想知道段心亭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