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孔一半隱在黑暗中,沒被暖黃的燭火照亮,加上他向來眉眼陰鷙,越發顯得駭人。
略涼的秋風從遠處吹在我身上,寒氣襲膚,我心里害怕,但表面上故意皺起眉,作不悅狀,“我有什麼高興的。”
太子笑了笑,重新轉回頭,“孤還以為弟弟會高興的,畢竟討厭的人死了。”
我看他背過身,精神依舊不敢松懈。
太仆寺少卿只是從四品的官員,府里死了一個兒子,按道理太子應該不會去注意到才對。
他為什麼會知道這件事,還拿這件事問我?
我想了下,低聲解釋道:“我的確不喜歡他,但那是因為他對著我喊另外一個人的名字,不過我沒有想要他的命。”
“這樣啊,那只能說他命不好。”太子意味不明地說。
因為太子這番話,我回到華陽宮后一整夜沒睡好,我怕太子知道了些什麼。因為沒怎麼睡,翌日上官大儒的課上我止不住犯困,但我不想讓上官大儒覺得我朽木不可雕,一困就偷偷掐自己,掐多了,被旁邊的林重檀發現。
林重檀趁眾人不注意,握住我的手。他以眼神示意我不要再掐自己,然后松開我,對上官大儒說:“上官大儒,我們這堂課已經上了很久,不妨休息一會,我給上官大儒煮杯茶。”
上官大儒一聽林重檀的話,竟欣然應允,還對林重檀說:“正好,我看看你的茶藝有沒有進步。”
林重檀對上官大儒笑了一下,讓人端上茶具。林重檀坐于窗下,凈手煮茶,我本是撐著頭想強打精神,但不知不覺睡著。
等我醒來,上官大儒已經不在,我趴在桌子上,身上披著件披風,林重檀坐在我旁邊寫東西。
我坐起身,因身體酸疼,忍不住吸了一口氣。
林重檀立即看向我,見我以手揉肩,他伸出手幫我一起揉,“上官大儒已經離開了,你要是沒睡飽,可以回寢殿繼續睡。”
我聽到上官大儒離開,不禁說道:“你怎麼不喊我?我就這樣睡著了,也太失禮了。”
我轉頭去尋鈕喜,卻發現鈕喜不在。一旁的林重檀語氣里似有無奈,“喊了,但喊不醒,多喊幾聲,你就哼哼唧唧。”
林重檀的話讓我一僵,我隱隱覺得臉上有些發燙,說話的語氣不由低了幾分,“那你也可以喊醒我。鈕喜呢?怎麼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
林重檀說:“他去送上官大儒了,宮人們在殿外候著。”
我順著他的目光往外看,果然殿門是開著的,林重檀縱使想對我做什麼,也是不成。
也不知道我睡了多久,現下倒不怎麼困。我拿過林重檀寫的筆記,仔細閱讀,讀到一半。林重檀的聲音響起,“我昨日的私章掉了,不知道九皇子有沒有見到?”
我猜到他會問,所以并不慌,“沒有。”
林重檀聞言頓了下,聲音比先前低了許多,“我想私下跟九皇子相處一會,不知行不行?”
他意思是讓我叫宮人關上殿門。
我有些遲疑,實在是林重檀前日太不要臉,在我面前抒發出來都算了,還穿著那條臟褲子出宮,也不知道旁人有沒有發現。
見我不說話,林重檀聲音又壓低一個度,“我有一些之前的事想問九皇子。”
我轉頭看向他,發現林重檀眼神清朗,不像昨日那般,才揚聲讓宮人將殿門關上。
“你要問什麼?”我問他。
林重檀眼神有些復雜,“那個夜晚你從榮府出去后,可遇到什麼人?”
我沒想到他問的是我死的那天的事,隨著他的話,我好像也被拉回到那個雷雨夜。我沒有目的地在街上跑,精心挑選的衣服變臟濕透,雷聲隆隆下,我遇到了段心亭。
傘下,段心亭那張臉笑得嬌俏,語氣也嬌俏,一口一個檀生哥哥。
他說他是奉檀生哥哥的命令來殺我。
然后,我被他的手下推入碧瑤湖。
林重檀為什麼要問這個?
他在想我知不知道殺人兇手是他嗎?
我緩慢地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
林重檀皺起眉,“不記得了?”
我垂下眼睫,小聲說:“我只記得我從榮府出來,那天的雨很大,我在街上跑,然后……”我捂住頭,裝作因想不起來而痛苦的樣子,“我不知道……我想不起來了……”
林重檀伸手抱住我,不斷安慰我。
“記不起來就算了,沒事。”他的手輕順我的背,后半句,他聲音輕了許多,“不記得也是好事。”
被他抱在懷里的我不由咬住牙。
果然是林重檀,是他讓段心亭殺了我,還殺了良吉。只有兇手才會覺得我不記得是好事。
林重檀又對我說:“你死而復生的異事,你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尤其是……”他突然頓了下,“什麼人都不能說,哪怕是莊貴妃娘娘,你也不能告訴她你之前是林春笛。”
我的確不準備告訴莊貴妃,因為她要是知道我是怎麼死的,定會難過,還會想幫我報仇。最主要的是,我前生卑劣,我不想讓莊貴妃知道我是那種人。
但林重檀讓我不要告訴莊貴妃,我認為他是怕莊貴妃知道后,尋他麻煩,甚至治他的罪。
我越發氣憤,但面上又不敢太過顯露,怕林重檀發現我知道他是兇手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