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定定地看我一會,拉著我往另外一個方向走。我被帶到一個雅致的茶樓,摁坐在椅子上,才反應過來眼前的人是林重檀。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跟著我,此時正坐在我旁邊點茶。林重檀精通六藝,自然點茶的手藝也不會差,一舉一動,極具風雅。他似乎總是這樣,永遠光彩照人,他為玉珠,旁人被他一襯托就成了死魚的眼珠子。
我不想與他再待下去,站起來準備離開,林重檀的聲音響起。
“喝口茶再走吧。”
只怕我待會想把滾茶潑他臉上。
但我走了幾步,又停下看他,“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林重檀點茶的手一頓,半晌方答:“我非靖節先生。”
我聽到這個名字,愣了下。靖節先生的《感士不遇賦》是林重檀教我背的,那是一個雪夜,他摟我在腿上。因為我怕冷,所以手都是抱著湯婆子縮在林重檀衣服里,不肯伸出來。
他垂著眼同我講《感士不遇賦》,我至今還記得他念“或擊壤以自歡,或大濟于蒼生”的聲音。
靖節先生選的是擊壤自歡。
我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去。良吉的死透著詭異,就算他真的殉主,良吉一家也沒必要舉家搬遷。良吉家人在姑蘇住了一輩子,家境不富裕,驟然換個地方生存,哪有那麼容易。
因為良吉的事,我暫時沒有心情與人虛與委蛇。雙生子又來找我,我不想見,讓宋楠將他們兩個擋在外面。
院墻隔音不好,我聽到他們在說話。
“九皇子哥哥怎麼不理我們?是我們哪里做錯了嗎?”
“應該只是九皇子哥哥今日很忙,我們不要打擾九皇子哥哥,明日再過來。
”
好體貼的兩個小孩。
只是聲音故意提高,想必是特意說給我聽的。
轉眼也在林府住了快十日,我不得不踏上返程之路。我花了一筆錢,暗中找了專門尋人蹤跡的游俠幫我打聽良吉一家的下落。
離開林府時,父親、兄長和雙生子都來送我,雙生子見我上馬車,更是嚎啕大哭。
我停下腳步,想了想,將腰間的玉佩扯下,送給雙生子的哥哥月鏡,“月鏡要好好讀書,我在京城等你。”
月鏡收到我的玉佩,本還哭的聲音瞬間止住,他看一眼玉佩,又看一眼旁邊的弟弟云生,見我還望著他,忙擠出一抹笑抱住我腰身,“九皇子哥哥,我一定會好好讀書,不辜負你對我的期望。”
我聞言笑意更柔,“那就好。”又轉頭對旁邊的云生說,“云……云……弟弟也是,要跟月鏡一起好好學習。”
說完,我轉身上馬車。
返程因為坐的船,時間大大減少,林重檀返程沒有與我同行多久,在乘船的第三日他就下船了。
這次出行,他似乎還有別的任務,我暫時無心神理會他,只想盡快回到京城,弄清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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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你來了?”
聶文樂一看到我,就站了起來,還笨拙地用自己的衣袖將旁邊的椅子擦了又擦,“座位擦過的,你坐。”
其實如果可以有別的選擇,我不會想理聶文樂,但聶文樂這個人的確對我有用。他曾與越飛光一起,不知道在太學里欺負了多少學子,那些學子無一例外地沒有往外聲張,足以證明聶文樂一定程度上很有手段,而且有些事情我不能直接出面。
“我讓你幫我查的事情,你查清楚了嗎?”我問他。
聶文樂見我沒坐,面上露出遺憾,但還是同我說:“查清楚了,你要找的那個叫良吉的書童死在——”他頓了下,“二月二十七日。”
我聽到這個日子,不禁神魂恍惚。二月二十七日是太子在榮府設私宴的日子,也是我被段心亭推入碧瑤湖之日。良吉竟然也死在二月二十七日。
“我找到了給良吉驗尸的仵作,那個仵作現在已經不在京城,我廢了好些功夫才找到。好在他記得良吉,他說良吉是先被人掐死,才偽裝成上吊自殺的模樣。”聶文樂聲音越來越低,“良吉指甲里有血,若是自殺,但他脖子上又沒出血的傷口,多半是掙扎時,抓到了掐死他的人。”
聶文樂說完,見我遲遲不語,不由輕聲喚我。
“九皇子?”
我閉上眼,“我沒事,你繼續說,段心亭那邊呢?”
“段心亭近日來一直稱病不來太學,但我買通了他身邊伺候的小廝,小廝說段心亭夜里睡著會突然驚醒,說什麼不要找我索命,你們兩個做什麼鬼,早日投胎去,諸如此類的話。段府以為段心亭中邪,還請了人做法。”
我睜開眼,重新看向聶文樂,“法場不會只做一回,我想見見段心亭,你能辦到嗎?”
聶文樂見我看他,連忙說:“下一場法場不是在段府做,而是在千佛寺,如果你想見段心亭,我可以提前安排好。”
我沒什麼表情地點點頭,枯站一會,發現聶文樂不錯眼地盯著我看。我想了下,才說:“你以后不需如今生疏地喊我,我允你叫我從羲。”
聶文樂明顯變得高興,看我的眼神更加惡心的黏人,低低喚我從羲。
我沒有避開他的視線,還對他輕輕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