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剎那,惡心感充斥我的全身,我不由握緊手里的紅繩金羊,奔到船艙窗戶旁。
“小笛!”
我從來沒聽過林重檀這麼失態的聲音,仿佛是極怕即將發生的事情。我回首看他,見他過來,厲聲道:“你站住!”
他登時停下腳步,我第一次徹底讀懂他眼里的情緒,他眼中充斥著小心翼翼、害怕以及痛苦。
痛苦?
他這種人還會痛苦嗎?
想必又是在騙我。
“我不靠近,你……你別離窗戶那麼近,過來好不好?我不碰你。”林重檀對我輕聲說。
我看一眼手里的紅繩金羊,昔日往往如走馬燈在眼前閃過。他給我吹笛子,為我演皮影戲,一水兒的禮物往我屋里送,到頭來,不過是一場殺人的圈套。
我諷刺地笑出了聲,當著林重檀的面將紅繩金羊從窗戶丟出,“你認錯人了,林春笛已經死了,就像這個,丟進河里,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
我說完忍著身體虛軟往船艙外走,但沒走幾步,身后傳來“撲通”的落水聲。
聲音讓我愣了下,我轉身看向窗戶,窗戶比我先前打開得要更加開。待我走到窗戶前,只看到未平靜的水花。
“弟弟。”太子的聲音從船艙口處倏然響起。
我立即想去撿先前被我丟在地上的外袍,可太子先一步攔住了我。
他目光放肆地在我身上流連,甚至還伸手挑開我垂在身前的長發。我退后一步,他逼近一步。
“你做什麼?”我努力控制住聲音里的顫抖。
太子終于把視線移到我的臉上,“沒做什麼,只想看看孤的好弟弟有沒有受傷。”后半句他意味不明,“好在察泰喜歡女子,不好男風。
”
他取下掛在臂彎間的披風,為我披上,“回宮吧,父皇和莊貴妃正在擔心你。”
我看著太子,先前被我忽略的細枝末節一點點浮出水面,“今晚的事是不是你一早就知道了?”
這麼久沒有開動的船,異常松懈的守衛,還有,他提前備好的披風,仿佛早已知曉我經歷了什麼。
太子聽我這樣說,陰柔的臉上露出一抹笑,“看來你還沒蠢到家,北國人雖驍勇善戰,但個個都是莽夫,蠢鈍如豬,父皇一直想將邶北兩國邊境再往外劃一點,現在有了合適的理由。”
他伸手將我頭上的紗巾扯下,“待會見到父皇,記得好好哭上一頓。”
原來是這樣,我不過是圈套的誘餌,難怪那些守衛都不仔細看我的臉,也許他們早就認出是我,只是秘而不宣。
我心中再氣,也知道這個時候同太子發脾氣,于事無補,只能咬住牙暫且隨著他下船。太子將我送到馬車上,就走開了,我想他應該是去處理北國人。
因遲遲沒人駕車,我伸手將車窗打開。
車窗對著河水,水面浮出一道白影,白影沒在水面待多久,又潛入水里,反反復復不知多少次,在我都看累時,白影終于從水里鉆出來。
林重檀渾身濕透,步履踉蹌地走上岸,沒走幾步,就猛地吐了一口血。
有人上前扶他,卻被他推開。林重檀低頭定定看著手里的東西,像是極其珍重此物,另外一只手慢慢將唇角嫣紅的血跡擦掉。忽地,他好像注意到我的目光,抬頭往馬車這邊看,我與他的視線猝不及防碰觸到一塊。
他此時臉色較月色還白,因吐了血的緣故,唇色過度緋紅,如河中艷鬼。
我淡漠地轉開臉,重新將車窗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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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剛到宮門,就被人喊停。
車外是莊貴妃的聲音,“車上可是從羲?”
我搶在太子回答之前,將車門打開,莊貴妃一看到我,眼睛就紅了,對我伸出手,“從羲,下來。”
而我從車上下來,她看到我未著靴的足,眼睛越發地紅。等到了重華宮,莊貴妃立即叫人拿鞋襪來,繼而檢查我有沒有受傷,我本不想讓她看到我披風下的打扮,可我不給看,她就哭。
當然,看到后,她的眼淚更是簌簌如雨落下。
從來沒有人因為我而哭成這樣,明明被綁架的人是我,莊貴妃卻看上去比我更難受。我頓了頓,笨拙地想給她擦眼淚,她發現我的意圖后,對我擠出一抹笑,“母妃沒事,從羲,你先去沐浴,待會你父皇會來,你不要出來,睡你自己的。”
皇上果然沒多久就來了,我按照莊貴妃所言沒有出去,因此也聽到了他們兩個吵架的聲音。
“陛下是忘了臣妾當初是怎麼生下從羲的嗎?臣妾當時疼了一天一夜,暈過去好幾次,好不容易從羲出生,但因為他笨,別說宮里的主子,奴才都暗里嘲笑從羲。現在從羲終于變好了,陛下竟舍得讓從羲去當誘餌?若是從羲死在那些北國人手里呢?陛下有沒有想過?”
“緲兒,你不要那麼生氣,朕并沒有想讓從羲去冒險,是北國人……”
皇上的話并未說完,就被莊貴妃打斷。
“陛下真的一點都不知嗎?宮中戒備森嚴,從羲能這麼容易被帶出去?為了一網打盡北國人在京城的探子、暗線,陛下就可以拿從羲去冒險,臣妾看這日子沒法過了,陛下不如現在就將我們母子倆打入冷宮,不,罰去恩慈寺,吃齋念佛殘度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