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夜出去,恐怕這事會傳到三叔耳朵里。
我無地可去,只能縮在床上。因不想看到林重檀,我將床帳放下,徹底隔斷我與他。
“小笛。”林重檀的聲音在近處響起,我沒有理會,只緊緊閉上眼。可他不依不饒,竟掀開床帳在床邊坐下。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我與他繼續僵持,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到脖子處突然一陣涼意。
原來是林重檀給我在戴東西,他給我戴的是由紅繩穿起來的一只小金羊。那只羊長得身肥腿短,著實可愛。
我生肖屬羊。
我回過神,想將紅繩扯下,林重檀見狀摁住我手,“這是千佛寺大師開過光的,你生我氣,也不要取下這個,好嗎?夜很深了,你睡吧。”他說著,又拿出一物放到我枕頭旁,便起身似乎準備離開。
“你站住。”我喊住他,同時拿起枕頭旁的東西。
這是一塊印章。
我曾在林重檀的抽屜里見過這塊印章的玉料,當時我覺得那塊玉料渾身通透,多看了幾眼。林重檀當時注意到了,問我是不是喜歡,我知那塊印章比明典學送我的印章更加珍稀,哪里好意思說喜歡。
我問林重檀,“這是我的生辰禮物嗎?”
林重檀回過頭,不知為何,我竟覺得他這個時候格外脆弱,也許是我的錯覺。
林重檀什麼時候脆弱過?他不是永遠無所不能、永遠都是那個被人贊譽為有驚世才華的林重檀嗎?
他微微頷首,我看他片刻,突然伸手指向他來時隨意放在我桌上的東西,“那是什麼?”
林重檀順著我目光看去,頓了下才說:“是個望遠鏡。
”
“望遠鏡?那是什麼東西?”
林重檀又是沉默了會,才將東西拿過來。
這東西很是精巧,入手冰涼,銅黃色外裝,上面有我看不懂的像蝌蚪一樣的紋路。我沒見過望眼鏡,拿在手里一時不知道怎麼用,還是林重檀教我,用眼睛對著長筒一端看。他還告訴我可以轉動某處,將看的東西放大放小。
我這才知道為什麼這東西叫望遠鏡,我只隨意一看,屏風山景圖上黑點大的小鳥都被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把望遠鏡輕輕抓在手里,半晌道:“我要這個做生辰禮物,你把這個送給我。”
林重檀聞言卻拒絕了我,“這個不行,小笛,你要其他的都可以,這個不能給你,這是……太子賞的。”
“我就要這個!”我盯著他看。
林重檀擰起眉看我,仿佛覺得我在無理取鬧。我的確是在無理取鬧,我早知道這是太子賞賜他的,裝望遠鏡的錦盒上有東宮的標志。
“你把這個給我,我就不跟你生氣了。”我握緊手里的望遠鏡,可林重檀還是搖頭,跟我說這個不能送給我。
我覺得自己丟人極了,胡亂把望眼鏡塞回給他后,狼狽地別開臉。
“小笛。”林重檀又喚了我一聲。
我死死咬著牙,心想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是太子賞賜的一件新鮮的西洋玩意。我以后也能有這些東西……我不能,在他們這些人眼里,我也只是個玩意兒。
越想越難過,我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金羊紅繩摔在地上,“我不要你送的這個,你若不想我生氣,就把你前幾日寫的詞給我。”
林重檀寫了一首詞,除了我,還沒人讀過那首詞。
饒是我,也一眼看得出這首詞一經傳頌,恐能聞名天下。
林重檀看了眼被丟在地上的紅繩金羊,唇幾乎抿成一條線,他彎腰拾起,用手指仔細將上面的灰塵擦凈,才轉頭跟我說話。但他剛開口說兩個字,我就粗暴打斷。
“你給不給?你不給,以后不要再想著哄我跟你做那種事。”我仍是氣不過,想起自己在他身下稀里糊涂的難堪樣子,還有那些人說我的話。
他們說我騷,說我被人玩得腿站不穩直打顫,說我是……蕩婦。
“那種事好惡心。”我從牙關里擠出聲音,“惡心死了!”
林重檀眼神一點點沉下去,他似乎也動怒了,向來溫和示人的他竟怒視著我,好似恨不得打我。
此時我已經察覺不到害怕,像是不認輸的斗雞一樣瞪著他。在生辰的那夜,我們兩個在靜謐狹小的船艙里抱在一起,他湊近我,輕輕吻我的唇瓣。今日,我們像敵人一般怒目對方,仿佛都恨不得撕開對方的皮囊,看看那顆心是怎麼長的。
最終,是林重檀退了步,可我并沒有覺得我贏了。
他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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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我從床上醒來,發了會愣后,立刻揚聲問良吉是什麼時候了。良吉聽到我聲音,從外走進來,“春少爺,你怎麼醒那麼早?還有半個時辰再起也來得及。”
我匆忙穿鞋,“我昨夜罰抄沒抄完,這個點起已經來不及了,良吉,你快幫我研墨。”
我走到書桌前時,不禁僵在原地。
良吉湊到我旁邊,看到桌子上的罰抄,“春少爺,你都睡糊涂了,這不都寫完了嗎?不過春少爺,你怎麼抄了怎麼多?”
書桌上厚厚的一疊宣紙至少有上百張,李典學令我抄寫五十遍文章,我昨日不過寫了二十張。
后八十張紙上的字與我的字一模一樣,若不是我自己清楚記得我沒有寫完,恐怕都要認為這就是我自己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