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母親讓我去給林重檀道歉,這一次我聽到大哥的聲音。
大哥對林重檀說我心術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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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進去跟林重檀道歉,轉身徑直回了山鳴閣。在祠堂跪了兩天,我的膝蓋已經腫得不像話,良吉給我敷腿的時候,我忍不住抽泣。
在養母家中,其實我是不愛哭的,不知為何,到了林家這幾個月,我就哭了三回。
是因為腿疼而哭?
還是什麼?
良吉抬頭看我,“春少爺,你餓了嗎?我去廚房拿點吃的給你吃吧。”
“不用了。”我抽回腿趴在榻上,又讓良吉打開窗戶,雨絲從窗外飄進。其實我不該那麼難過才對,現在的日子明明原先好多了,原先我要下地干農活,吃的飯菜很少有葷腥。范五一不高興,就對我拳打腳踢,到了林家,我衣食無憂,父親再生氣,也不會對我動手,只罰我跪祠堂,我怎麼就難受成這樣?
但無論我怎麼開解自己,我對林重檀的感情從不喜轉為厭惡,我甚至自私地想,如果林重檀能消失就好了。
經此一事,我不再出門赴宴,即使大哥后面想帶我出門。
“不去?你為何不去?你幾位姐姐都會參加賞菊宴,你作為一個男子,怎麼天天窩在庭院里?”
大哥皺著眉看我。
我對上他的眼神就低下頭,“我的書還沒讀完,夫子會責罵的。”
“回來再讀也不遲。”大哥又說。
我不再說話,大哥等我片刻,明白我是鐵了心不愿意出門,加上門外雙生子催促,他丟下兩字便轉身離開。
“罷了。”
我抬頭看著大哥離開的背影,捏緊手回到書房,繼續讀書。
自從意識到自己跟林重檀的差別,我在學業上十分刻苦,每日都學到深夜,可是大概我真的比較蠢,學過的東西總是忘。夫子從一開始訓斥我讀書不用功到后面也只會搖頭嘆氣。
夫子知道我用了功。
夫子心情好時,會安慰我說各人都有各人的緣法,不是所有人都適合在學業上深造。
“左右你是林家的少爺,林家養你自然是養得起。”
他的話跟母親的話極其相似,看似寬慰我,實則說我蠢頓到無可救藥。
轉眼間,我在林家過了三年,這三年間發生一件大事。大哥從寒山書院退學,轉從商。自此一來,父親便把絕大部分希望放在林重檀身上,他希望林重檀能一朝高中,成為風光無二的狀元郎。
因此,父親決定把林重檀送去太學讀書。其實林重檀早有入太學讀書的資格,他的夫子道清先生曾是太學最德高望重的先生,曾任太師之位,他向太學引薦過林重檀,只是那時候林重檀年歲尚小,父親想多留林重檀兩年。
一家人得知林重檀要遠上京城讀書,已出嫁的大堂姐都跑了回來,望著林重檀眼淚汪汪,頗是放心不下自己這個堂弟。
母親更甚,把林重檀摟在懷里,心肝兒、寶兒的叫著,哭得傷心,雙生子也緊緊拉著林重檀的手臂,“二哥哥,我們不想讓你走。”
廳堂里最冷靜的便是父親,父親等眾人哭哭啼啼完,才重咳一聲,“只是上京讀書,你們鬧得像生離死別一樣,荒唐。檀生一人上京我不大放心,故而這次春笛陪著一起去。
”
這話如驚雷在林家廳堂炸開。
連大哥都很是意外,“春笛一起去?春笛他……”
父親不容置喙:“春笛如今也有十六歲,是時候該出門看看,他并非閨閣女子,終究還是要承下林家的一份擔子。”
我也很驚訝父親的話,我沒想到父親竟然對我有這份期待,于是在父親叫我去他書房的時候,我忍不住對他笑。
“父親。”我其實很想親近父親,只是父親忙碌,每次歸家都已夜深,我不好前去打擾。
父親目光沉沉看著我,并沒有對我露出笑意,我知他向來嚴肅,便也不怪,只乖乖站在他跟前,直至他開口道。
“這次送你去太學讀書,是因為我實在不愿意看到我林昆頡有你這樣一個沒用的兒子。我知你原先被耽誤,但現已過三年時間,你夫子同我說,你在學業上半分長進都沒有,現在不過是認識些字,連詩都不會做,至于其他五藝,更是一竅不通。
這次送你去太學讀書,花費我不少心思,若你不能做出點成績,就不要回來了。”
我沒想到父親是要跟我說這樣的話,我僵在原地,只覺得渾身發冷。父親似乎不想再跟我多說,讓我退下,若是原來,我定會乖巧離開,但今日我忍不住問他。
“父親是不是更希望二哥哥是您的孩兒?是不是您覺得如果沒我這個廢物兒子就好了?”
這話其實我很早就想問了,在林家三年,我的名字一直沒有上族譜,除了林家的人知道我才是正兒八經的少爺外,外人都以為林重檀才是父親的兒子,而我不過是遠房親戚家的孤子,暫得林家庇佑。
我的話沒說完,一巴掌就落在我的臉上。
父親第一次打我。
他像是動了氣,“豎子,滾出去!”
那是父親跟我說的最后一句話,翌日,我便踏上前往京城的路,自從以后,只有骨灰衣冠回到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