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受嗎,還是會難受的。但那種僥幸再度擁有的幸福感也同樣洶涌。
到了新年的第四天,郁蘇要攜家人返回英國了。早上九點的航班,郁清灼和梁松庭一起去機場送他們。
回程的路上,郁清灼坐在副駕不怎麼說話。
梁松庭伸手去握他的手,說,“春節如果有空,我們去伯明翰旅游,也看望他們。”
清灼笑一笑,說好啊,又說,“一年前我回國追你,郁蘇送我到機場,給了我一個很長的擁抱。那時她是想鼓勵我。今天她走,就只是對我揮揮手了。”
梁松庭溫聲說,“說明郁蘇已經放心了。抱你這件事可以由我代勞。”
郁清灼聽了,開朗笑起來,也回握住梁松庭的手。
這天下午郁清灼在家里給學生上了一節網課。
他開授的古籍修復課程馬上要到期末考了,其中有一節課因為他去貴州那次耽誤了,后來一直沒找到時間補上,就通知了學生以網課的形式補講,一周以后進行隨堂考試。
下午三點,郁清灼在餐廳里調試好了電腦,登錄網課軟件開始講課。
這間餐廳里只有一副黑白攝影作品掛在墻上,沒有多余私人物品。郁清灼很注意保護梁松庭的隱私,覺得餐廳是最適合上公開網課的房間。
由他補課的這一節課主要是分析古代字畫在纂印這一部分的修補,因此舉例了不少名家名畫。
郁清灼平時就很受學生歡迎,這節課雖然說了不記名不點到,在線的學生還是達到了七八十名之多。
講課到了最后幾分鐘時,郁清灼說著說著突然給自己嗆了一下,開始頻頻咳嗽,好些學生都在線留言:老師快喝口水,喝了水再講。
郁清灼起身要去拿水,一回頭才發覺梁松庭已經站在餐廳門口。因為不知道攝像頭的角度會不會拍到自己,梁松庭端著水杯沒有冒然進來。
郁清灼走到他跟前,接過杯子,小聲說謝謝。
梁松庭問他,會拍到我嗎?
郁清灼邊喝水邊搖頭,“只對著我身后一堵墻,拍不到你。”
梁松庭說“好”,然后出乎清灼的意料,他也走進餐廳,坐到了背對著攝像頭但正對著郁清灼的圓桌對面,以同樣低的音量說,“我聽聽你上課。”
郁清灼有些錯愕,繼而又無奈笑道,“別影響我上課,你坐這里我怎麼講?”
可是這句話已經給收進了麥克風,在線的學生全都聽見了。
音頻里傳出一片此起彼伏的人聲,都在開玩笑一樣地問郁老師和誰說話呢,是不是女朋友?
梁松庭在圓桌對面穩坐不動,一副趕不走的樣子。郁清灼看看時間,也就最后五分鐘了。
他拿梁松庭沒轍,只能端著杯子坐回去,在梁松庭對面繼續上課。
小郁老師今天穿了件正正經經的襯衣,扣子系到最頂一顆。一坐回電腦前面,他就把無框眼鏡戴上了,金絲支架撐著挺拔鼻梁,一副為人師表的樣子。
梁松庭靠著椅背坐著,也很老實,不聲不響的,只是看著郁清灼。
最后舉例的古畫是由南唐名家顧閎中所繪的《韓熙載夜宴圖》。1945年張大千以五百兩黃金的購得,幾經輾轉最終藏于故宮博物院內。
郁清灼一點開這幅畫,握著鼠標的手忽然一滯,腦子瞬時閃過一枚纂章的圖樣。
昨晚晚上他在書房里用梁松庭的電腦寫過講義,后來一定是給梁松庭看見了。這人分明知道他今天要講些什麼,才挑好時機特意坐在這里的。
郁清灼一下有些平靜不了了,心跳異軍突起,就連視線也不敢再抬看桌子對面的那個人。
他不想讓聽課的學生覺出異樣,只能盡量讓自己專注于課程,先是講解了畫的題跋部分,而后又講到畫卷處,便不得不提及張大千收藏此畫后所印的一枚纂章。
梁松庭仍是安安靜靜地坐著,看著他。
郁清灼的聲線明顯變得不穩,他先講這枚纂章的來歷,說,“各位同學,張大千當時為遷居南美,忍痛向友人割愛了三幅名畫。分別刻有他的三枚收藏章。韓熙載夜宴圖就是其中一副,另兩幅分別是五代董源所繪的《瀟湘圖》,和北宋李唐的《萬壑松風圖》。”
背景講完,接下來輪到正題。
郁清灼說得慢了些,“印在夜宴圖上的這一枚,纂文原是來自宋代詞人呂本中所寫的《采桑子》的上片。”
這首詞郁清灼爛熟于心,幾個月前以4毫米刻刀鐫刻于雞血石章上。而梁松庭在這些個月里,也已將那枚石章把玩摩挲過無數次了。
那是郁清灼曾經不敢表露的心跡,也是梁松庭所能理解到的,獨屬于郁清灼的浪漫。
清灼抬眸看向對面的人,仿佛只對他一個人講起,“南北東西,南北東西,只有相隨無別離。”
作者有話說:
完結本來該有五六千字多,但是作者生病了,本來想請假的,還是不想讓大家白等,堅持更了這部分。
明天或者后天更完最后一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