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回頭,欠了欠身,“蓬萊沒有凡間的東西。”
“是嗎,”束臺袖著手,“我怎麼記得王母的宮殿里就有一座凡間的青銅編鐘。”
青鳥一頓,不知道該說什麼。
束臺笑了笑,換了話題問道:“你去過凡間嗎?”
青鳥道:“替王母走過幾趟。”
“覺得凡間如何?”
青鳥想了想,道:“凡人朝生暮死,所做的事在我看來,毫無意義。”
“也不是全都沒有意義,”束臺在一方矮榻邊坐下,用手指撥了撥一旁的夜明珠,“我在凡間那些時日,便覺得很快樂。”
“如果真的快樂,您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青鳥不信束臺的話。
束臺的白發在瑩瑩的夜明珠光中變成了月光一樣的銀色,他撫了撫自己的頭發,眼眸低垂,“即便我變成了這樣,我依然不后悔遇見他,認識他。”
青鳥兀自想了想,到底是多大的快樂,能讓人知道難過的未來后依然決定重蹈覆轍呢?
青鳥看向靜默坐著的束臺,“上神,你為什麼要同我說這些?”
“我就要死了,想同人說一說他。”束臺神色平靜,看起來并無怨懟。
“天道會來救你的,”青鳥道:“王母很少有算錯的時候。”
束臺沒有說話。
青鳥又問道:“上神不信天道會來救你,是嗎?”
束臺順著她的話道:“他會不會來呢,他來了會如何,不來又如何?”
束臺不知道在問誰,但是青鳥給不了他答案。
“我倒情愿他不來,”束臺道:“我不想虧欠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第45章
十日轉瞬即過,據束臺所知,短短十日,西王母便安撫好了神族各部,愿意再次集結大軍,出征天庭。
她這殺伐果斷的手腕,倒比束臺強了不知道多少倍,也讓束臺覺得恍惚,不知何時,西王母竟變成了這幅樣子。
那一日是個難得的好天氣,陽光燦爛,太陽初生的時候,天邊還有五色云霞。
宮殿的大門被人推開,兩個青衣的神侍提著香爐,銀鏈碰撞,叮咚作響。西王母踏進來,身后跟著一列神侍,個個捧著托盤。
束臺自窗邊回頭,紅衫被一陣輕風吹的微微擺動。
西王母如同從前一樣同束臺說笑,“蓬萊的景色便這麼好看?你在這窗邊一站就是許久。”
束臺沒有說話,西王母也不惱,按著束臺坐在妝臺前,拿起梳子梳弄他的頭發。
“今日便是祭祀的日子了,”西王母看向鏡子中的束臺,“我為你準備了很多東西。”
她抬了抬手,身后的神侍一字站開,手里的托盤上擺放著祭祀的穿著等物。
“這是我命人截取天邊云霞織成的織錦,你穿在身上必然很好看。”西王母輕輕的笑,“你自來便是神族中最驕傲明亮的,今天也一樣。”
束臺聲音平淡,“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謀劃的這些事?”
西王母頓了頓,“很久之前了,那時候長琴還在天庭,你還在天道身邊。”
“為什麼?”
西王母想了想,“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一天覺得不公平,不滿意,覺得不該是這個樣子。”
西王母笑了笑,“束臺,你大概是不會懂的,你自來便沒有感受過這些。”
束臺眼睫微動,“長琴說,他怨我,我什麼都沒有做便享受了神族無上榮華。你呢,你也怨我嗎?”
“有一些,”西王母道:“偶爾想不通的時候會怨你,過后也就罷了。咱們倆數十萬年的交情,我還真能恨你不成?”
她的話親親熱熱,好像今日要把束臺送去祭祀的人不是她一樣。
西王母看著鏡子里束臺冷淡的臉,“噗嗤”一聲笑出來,“真沒有怨你,大家各有各的緣法,我還不至于在這兒跟你撒謊。”
她將流光織金的外袍給束臺穿上,道:“我今日對你做的事,也不是因為怨你。你知道的,束臺,成大事者,必須要有犧牲。”
束臺斂眉,不說話了。
西王母將二鳳戲焰冠戴在束臺雪白的頭發上,紅色的寶石熠熠生輝。
“別一副死定了的樣子,”西王母理了理束臺冠上的流蘇,“天道會來救你的。”
西王母與鏡子里的束臺對上目光,眼中勝券在握,“他一定會來救你的。”
束臺看著西王母,“如果他不來呢?”
西王母面上的笑意漸漸褪去,只剩下令人膽戰心驚的神色。
“沒有這種如果。”
時辰差不多了,束臺站起身,身邊跟著許多神侍,一同往祭祀臺走去。
十日不見,蓬萊幾乎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西王母同束臺站在這邊高臺上,面前是一道長長的臺階,過了臺階有一段平坦的路,路的盡頭便是高高的祭祀臺。
西王母一身銀光金甲,發冠高束,周身殺伐之氣甚重。
束臺站在她身側,一身熱烈如火的織金長袍,衣擺處繡了一只光華燦爛的五色彩鳳,縈繞著火焰似的暗紋。他的滿頭白發束上了金冠,躍躍欲飛的鳳凰在日光下華麗無雙。然而這一切都敵不過束臺姿容絕艷的一張臉。
他就這麼站在那里,便可以叫人知道天神到底是何等風姿。
高臺之下站著神族各部,最前方是西王母的人,他們的旗幟是半人半蛇的模樣——西王母為女媧伏羲一脈,人身蛇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