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母撐著頭看著殿下諸人的神色,眉眼間有些漫不經心,她不止一次的想,神族眾人被長琴,被束臺保護的太好了,養出了一身的自私,卑怯。
西王母心中的神應當具有神的一切美德,強大,智慧,理智,自由。如同束臺一般,卻不應有束臺的軟弱,如長琴一般,卻不應有長琴的妥協。
她將束臺同凡人的情愛糾纏歸結為軟弱,更認為長琴不應同仙族妥協,不應容忍仙族,讓仙族爬到自己頭上。
西王母漫無目的想,日后她創造出來的神族,必不會同眼前的這些人一眼。日后她劃定的規則,也不會同天道一樣,反為己困。
束臺站在窗戶前,一直等到天雷消失,天邊重新蒙上日光。
身后的大門打開,束臺看去,是西王母進來了。她依舊是云鬢高挽,釵環琳瑯,斂了衣袍施施然坐下,面上卻不半分不妥。
“大軍集結第一日便受到天道警告,”束臺道:“可知往后會有多難。”
“他這是在替你出氣呢,”西王母調侃道:“束臺上神萬年如一日的得天道大人寵愛。”
束臺眉頭微皺,他打量西王母,“你看起來并不生氣,天道降下懲罰,你就一點也不擔心。”
“若是顧忌天道,我怎會貿然開戰。”西王母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束臺看了她兩眼,“你莫不是知道對付天道的法子,難道又是叫他染上因果?”
西王母笑了,她搖搖頭,道:“萬年前,設計叫他染上同你的因果,不過是個試探。”
束臺一愣,西王母看向束臺,“這一場試探讓我知道,天道大人并未無所不能。
”
束臺衣袖下的手捏緊了,“你知道什麼?”
“知道的不多,”西王母道:“多年前,曾機緣巧合,窺見法則一隅。我鉆研了許多年,依舊不解其意。直到一萬三千年前,神族大劫,風云變幻之間,我忽然明白了一些東西。后來我同你出了個主意,叫你牽制天道,當你成功的那一刻,我便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西王母看著束臺,笑問:“九殷和法則的關系,你覺得應該是什麼樣的?”
“法則由天道創立,用以維護天下萬物生生不息。”束臺道:“法則不可違背,違背必遭天譴。”
“還有呢?”
束臺垂下眼睫,“天道凌駕于法則之上,不然······只憑我違背的那些法則,怕是早沒命了。”
“錯了。”
束臺猛地抬起眼,緊緊盯著西王母。
西王母一派成竹在胸,“天道并不凌駕于法則,反而,隨著法則的完善,天道也被限制在了法則之中。若是九殷觸及了法則的底線,法則便不會再承認他這個天道。”
“你說可不可笑,”西王母撫掌,“九殷創立法則,反倒框住了自己。”
束臺神色恍惚,忽然想起多年以前,天外天宮殿里的那局棋。
“我是制定規則的人,如果我不遵守規則,規則還有什麼意義?”
原來是這個意思。束臺捏緊了手指,骨節都泛著白,他看向西王母,一字一句的問道:“法則的底線,是什麼?”
西王母含笑看著束臺,“我聽凡人說,天若有情天亦老。或許法則的底線,就是天道不能有私情吧。”
西王母說著,目光看著束臺。她覺得自己是天道的私情嗎?真是可笑。
束臺不知怎的,喉口生疼,他張了張嘴,“那你的計劃呢?”
西王母也不瞞他,“十日之后,我會重新集結大軍。束臺,你身為我神族最重要的依仗,屆時將會出席大典,親自祭祀天道大人。”
“怎麼祭祀?”束臺的聲音很低。
西王母斂了斂衣衫,輕飄飄的撂下四個字,“以身為祭。”
西王母斂了神色,淡淡的看著束臺,“他若是出手救你,那便觸及了法則的底線,不再是天道了。到時候區區仙族,如何是我們的對手?”
束臺直直的望著西王母,眼眸幾番顫動,露出罕見的脆弱的神色。他這般神色,不知道是因為西王母的背叛,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西王母難得有些沉默,她道:“你相信我,九殷不會舍得你死的。”
束臺深深地看了西王母一眼,轉過身去,不說話了。
他已做出了請西王母離開的姿態,西王母看著束臺的背影,聲音冷了下來,“別告訴我,你是不忍心了。”
束臺不說話。西王母有些惱怒,“束臺,你是個神,竟也為兒女私情牽絆腳步,何其愚蠢!”
束臺依舊不言語,挺直的脊背無端露出幾分蕭索。
西王母冷哼一聲,“待我創立規則,頭一件事,便是要禁了情這個害人不淺的東西。”
說罷,西王母拂袖而去。
落日的余暉映紅了蓬萊周圍的海面,夜色蔓延上來,天空變成了深邃的墨藍色。
關押束臺的宮殿里沒有燈光,束臺也不需要,他站在窗戶邊,望向滿天星斗,像是能從星羅棋布中參悟點什麼。可惜他是個愚鈍的,當年九殷把話攤在他的面前,他都沒能領悟。若那時他便明白了,是否就不會走到今天的境地了。
青鳥領著一眾神侍魚貫而入,她們手上捧著的夜明珠很快將整個宮殿照得亮亮堂堂。
青鳥將夜明珠擺放在高幾上,聽見束臺道:“有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