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臺自洞府中走出來,文景立在門口多時了,見束臺出來,便迎上來,道:“族人們聽聞上神歸來,想來拜見上神。”
束臺應了一聲,隨文景往高臺上去。高臺是祭祀用的高臺,從前祭祀天道,后來祭祀白帝,再后來祭祀束臺。
殷晚同束臺一道登上高臺,安靜的站在束臺身側,他并不十分顯眼,但還是有許多人在悄悄的打量他。年輕人驚訝于這個凡人的儀態氣度,而文景,他的目光要不動聲色的多。
束臺站在高臺上,一襲紅衣,頭戴金冠,墨發飛揚。他俯視這片遍布瘡痍的土地,和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眼中帶著不易察覺的悲憫。
束臺身上帶著神性,殷晚想,這無關地位權柄,是他心里有一種良善和慈悲。
長留眾人于高臺之下跪拜,他們的穿著都很樸素,行為方式保留了最原始的樣子——在天庭建立之前,在神族還在蠻荒之地掙扎的時候的樣子。
束臺看去,大多的人都很年輕,只有寥寥幾個小孩子隨著父母跪拜,他們好奇的抬起頭,打量高臺之上的束臺。
確實沒有多少束臺認識的了,束臺斂眸,長袖一揮,“起來吧。”
眾人才又慢慢的站起來。
殷晚站在束臺身后,但看得比他要清楚。這些人的眼中并不像文景一樣對束臺充滿敬意,他們看向束臺,更多的是好奇和審視。
殷晚不知道束臺有沒有察覺出來,只是身邊的文景激動的熱淚盈眶,“族人們不敢有一刻忘記束臺上神為我們做出的犧牲。”
束臺看向文景,像是被他的情緒感染了一樣,眸中有些追憶往昔之感。
見過了族人,束臺便帶著文景去看小謝。
小謝和李橋也住在束臺的洞府之中,不在正殿,在一處幽靜的石洞,里面各色物事布置的一應俱全。石床上,小謝安靜的躺在那里。
束臺幾人走到床邊,文景一揮拐杖,一陣光芒籠罩小謝,片刻之后,文景收了術法,看向束臺道:“無礙,這位上神應該是在涅槃。”
“涅槃?”束臺皺起眉,“鳳凰涅槃麼?”
文景點頭,問道:“難道上神不曾涅槃過?”
束臺搖頭,他不曾經歷過命懸一線的時候,心里也對涅槃一說半信半疑。
因為所謂涅槃重生,本質上同死而復生沒有什麼兩樣。偏偏生死有命,死而復生犯了天道的大忌。
“那他什麼時候會醒來?”李橋眼底有些焦急。
文景搖頭,自來世間的鳳凰便極少,連束臺這個老祖宗都不曾經歷過涅槃,旁的人更是無跡可尋了。
束臺捻了捻手指,問道:“你可知小謝是哪家的鳳凰?”
文景有些驚訝,“這難道不是上神的故交嗎?”
束臺搖搖頭。
“這····”文景猶豫片刻,道:“不瞞上神,自上神落入樊淵之后,神族再無鳳凰誕生。”
束臺睜大了眼睛,文景嘆了一口氣,繼續道:“不僅僅是鳳凰,凡是血脈強大的神族也都沒有后代,長留萬年來所生幼子越來越少,如今整個長留,僅有十六個幼童。”
束臺嘴唇緊緊抿著,殷晚面露疑惑的看向束臺,束臺緩了緩神色,同他解釋,“是天罰,強大的種族繁衍會越來越困難,這也是天道法則。”
“是啊,天罰。”文景道:“自萬年前,神族被驅逐到八荒之地,生存便越發艱難。
我不知道別的地方的神如何,可長留是一日不如一日。不僅樹木枯萎,花草凋零,長留山甚至有沉入大海的趨勢,許多族人透支生命,用靈力維持長留不墜入深海。等到他們靈力枯竭,便都隕落了。”
文景嘆了一口氣,“如今只剩下我,若是我也死了,長留以后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說著文景看向束臺,聲音竟有些哽咽,“好在···好在,上神回來了,我們長留又有希望了。”
束臺默了默,張口的時候有些艱難,“我如今依舊被困樊淵,能出現在你眼前,不過是借助扶桑木罷了。”
文景并不覺得失望,他道:“只要上神在,我等便是有了主心骨,不論是救上神出樊淵,還是與天庭正面交鋒,自可從長計議。”
束臺聽罷,沒有再說什麼。
文景帶著人離開了,李橋守著小謝,束臺同殷晚回到正殿,在石桌旁坐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殷晚倒了杯茶給他,“長留如今的情形,怕不是你一再退讓可以解決的。”
束臺看他一眼,“什麼意思?”
“你看不出來嗎?”殷晚道:“你的族人們,他們想讓你離開樊淵,帶領他們推翻天庭,重現當年的榮光。”
“哪有那麼容易的。”束臺道:“雖說天庭不足為懼,可我們真正的敵人,是天道啊。長留下沉,族人繁衍艱難,樁樁件件都是天道的懲罰,這豈是推翻一個天庭就能解決的事情。”
“如何不能解決?”殷晚眸色沉沉,“推翻天庭,滅了仙族,屆時天道手中沒有可用之人,神族不就有用武之地了。”
束臺一愣,看向殷晚,道:“你這個想法,有點可怕哦。
”
殷晚抿了抿唇,面色一松,笑道:“開玩笑的。”
束臺沒說話,只看著殷晚,殷晚也看著他,眼中一片清凌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