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殷晚抬頭:“這個名字我聽過。”
束臺道:“他彈琴最好聽,是少有的有趣的神。”
殷晚忽然睜大了眼睛,“你···你的頭發。”
束臺的頭發忽然肉眼可見的變長,從發梢開始隱隱有些變白的趨勢。
他理了理頭發,“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
不過片刻,束臺的頭發竟然已經全部變白,落在他臉頰兩側,襯得他膚如白雪,寂寂清絕。
“你不高興嗎?”殷晚問道。
束臺將白發攏到一側,用手指梳理長發,手腕上的鎖鏈隨著他的動作發出聲響。
“我有些難過。”束臺忽然道。
殷晚湊近了一些,輕聲道:“提起太子長琴讓你覺得難過嗎?”
束臺看著殷晚的眼睛,點了點頭:“他結局不太好,往凡間走了一遭,卷進了不知道誰的因果,修為散盡,不僅毀了神體,神魂也消散在天地間,沒了蹤跡。”
“何為因果?”
束臺聲音緩緩,“種什麼因得什麼果,好比你今日傷了一個人,那麼這人便與你有了交集,早晚得叫他傷回來。”
殷晚笑了,“我們凡間還說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尸骸,惡人未必有惡報的。”
束臺睇他一眼:“你們凡人同別的不一樣,凡人有輪回,今生的因可能來世才有果。我們沒輪回,欠了這份因一定要還了這份果,這是天道循環,眾生法則。”
殷晚若有所思,“沒有例外?”
束臺眼睛里有些復雜:“沒有例外。”
束臺接著不再說話,側著頭撫弄長發。
“我來幫你吧。”殷晚起身,半跪在束臺身后,從袖子里拿出一個暗紅刺金的緞帶,將束臺的頭發攏起來,松松的系在背上。
他的頭發還是白的,紅衣白發,這使得他少了幾分秾麗,多了幾分清絕。
束臺回頭看他,正對上殷晚乖巧無害的一張臉,他看著這張臉,不知怎麼的就笑了,白發慢慢轉黑,好看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殷晚。
殷晚伸出手摸了摸束臺的頭發,這是有些逾越的動作,不像規矩的殷晚該做的事情。但是他沒有停下,眼睛里有些很清晰的愉悅,“我讓你覺得開心嗎?”
束臺看著他笑,并沒有回答。
殷晚從樊淵出來,窗外已經黑了,昨日才下過大雨,檐下還有積水。韓三寶進來,看見殷晚曲著一條腿看著窗外,道:“殿下?”
殷晚回過神:“怎麼了?”
“京中傳來消息,唐王在查殿下的脈案。”
“什麼時候的?”
“一月前,太后壽宴前后。”
殷晚指尖輕輕敲打衣袍:“太子最近有什麼動靜?”
韓三寶道:“太子尋了個美人經由貴妃的手獻給了陛下。”
殷晚哼笑一聲:“太子可真是孝順,”
韓三寶道:“聽聞為了這事,貴妃遷怒太子,太子妃在貴妃那得了好大的沒臉。”
“貴妃娘娘命好,從前陛下護著,后來兒子護著,怕是一輩子還沒受過這樣的委屈。”殷晚抬手打開窗子,水汽彌漫進來,他的神色淡淡,“你說像我母親那樣的人,是前世積了德,還是造了孽啊。”
韓三寶不敢說話,殷晚的惆悵只在一瞬間,他很快恢復了原先的樣子,道:“唐王那里不必管了,他想查讓他差個夠,我倒要看看他在我身邊安插了多少人。”
束臺正在擺弄殷晚給他帶進來的焦尾琴,樊淵太靜了,有些聲音是好事。
斷斷續續連不成調子的音階中,一個白衣人影漸漸出現在束臺面前。
束臺指下的琴發出“錚”的一聲,白衣人沒有動作,站在束臺面前,與他遙遙對望。
束臺平復了心緒,繼續撥動琴弦,夾雜在琴弦里的聲音卻冰冷不已,“天道大人紆尊降貴來這樊淵,不知有何指教?”
那人的臉看不分明,只有一雙眸子像藍天一樣十分深邃。這讓束臺一陣恍惚,他都不及得自己多久沒有看見過天了。
“有凡人用息壤治理凡間水患,同你有關。”天道的聲音十萬年如一日的平淡。
“是。”束臺供認不諱,“我將息壤給了一個凡人。”
“此事不妥。”
“有何不妥?”束臺并不看他:“息壤本就是用來治理凡間水患的,不拿來用,還要供著嗎?天道大人慈悲些,給那些流離失所的凡人一條生路吧。”
白衣人立在那里,飄杳絕塵,“你同一個凡人命數糾纏,會遭受因果。”
束臺笑了,他看向天道,嘴角扯出一個諷刺的弧度,“束臺身在樊淵,還在乎那點因果?”
白衣人凝視著束臺,沒有再說什麼,身形漸漸消失了。
束臺懟走了他,心情很好,還沒等他撥弄琴弦,身上的鎖鏈攜帶雷霆之力直接攻入束臺的神魂。
束臺猛地一顫,琴弦斷裂發出錚的一聲。他蜷著身子,疼的面色蒼白,不住顫抖,鎖鏈一齊碰撞作響,倒比焦尾琴的樂聲還要好聽些。
不知過了多久,雷霆之力消失,束臺躺在地上,額角抵在石板上,紅衣凌亂,滿頭冷汗。剜心之痛仿佛還有余韻,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殷晚到樊淵的時候,發現束臺在睡覺。他很驚訝,來樊淵這麼多回,他還沒見過束臺睡覺。
殷晚先前給他束好的頭發睡的一團糟,臉色還有些蒼白。殷晚有些擔心,他伸手過去,還沒碰到束臺,他就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