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霖輕落,細雨迷蒙,一切竟都在此刻變得那樣安寧。
而在這溫柔的雨幕深處,墨熄忽然看到一個人影慢慢地出現。
墨熄怔住了。
那個人,屐履風流,藍金色英烈巾飄飛,走近了,能瞧見英挺年輕的容顏,燦爛耀目的微笑,一雙眼睛黑黑的,身上無傷,從湖河的最深處,向他燦笑著走來。
顧茫……
原以為自己不會再痛再難受,再有所留戀的墨熄,在這一刻驀地哽咽了。
是顧茫……
可這顧茫又好像并不是從湖底走來的,而是像十多年前他們第一次在戰場重逢時,顧師兄從篝火邊向他走近,向孤獨的他伸出了手。
墨熄紅著眼眶,喑啞道:“師兄……”
是你嗎?
是你的幻影,你的魂靈,還是我將死時的錯覺?
沒有人回答他。這個顧茫只是像多年前一樣,像他們都還年少時做的那樣,一路走到他面前,把手攤開,遞給他,向沉沒在水底的戀人溫柔道:
“墨熄,我們回家了。”
戰火終結了,都結束了。
我們回家吧。
我們回家了。
第196章 大結局
慕容夢澤負手立在雕繪著百爪游龍的漢白玉石場上, 看著眼前麻衣芒鞋的工匠們敲敲打打,正忙碌地修葺著損毀破敗的王宮。
大戰已經過去了一月有余, 這些日子的修復監工, 都是她在主理。
慕容夢澤令匠人與修士們都去幫助城內百姓重建家業, 直到重華的居民大都已經有容身之處了,她才下令,讓工匠們開始恢復王室用度的修建。
慕容辰曾經擺放在金鑾殿的暖爐已經碎了個徹底,但掛耳耳緣的小金獸仍在奄奄一息地喃喃著:“君上洪福齊天……君上澤披萬世……”
匠工將暖爐的碎片掃到扁擔里,挑著它們,打算倒去馬車上,連同舊朝的殘磚碎瓦一同棄之荒野。
“澤披萬世……”
小金獸哼哼唧唧著,躺在一堆斷木頭破磚頭之間, 不住地重復著昨日的讒言媚語。它到底是個死物, 不知自己將命運如何。
只是磕碰的時候終究是掉了金漆,露出下面黑黲黲的玄鐵料來,一副頹然之態。
慕容夢澤側眸看了那拉運的馬車一眼, 未置一詞,只在工匠誠惶誠恐地與她招呼時, 甚是溫柔寬厚地展顏一笑。
“辛苦你們跑這一趟了。”
匠人們紛紛瑟然, 又是惶恐又是驚喜, 與她連聲諾諾。
慕容夢澤玄衣金帶, 獨自又在原處看了一會兒施工的殿堂——度從簡,式從新,這是她給與他們的要求, 當然,她知道重華百姓都對她的舉措感激良多,大戰之后,哪里都要興土木,她不揚王權,自然更討得贊譽褒獎。
她心里清楚,與燎一戰,論軍功,姜拂黎最盛。
因為是他最終擊退了花破暗。
慕容夢澤沒有直接看到這兩人的最終決斗,但聽聞有目睹全局的小修士說,花破暗失卻了血魔獸的威力后,尚有九目琴可與姜拂黎一戰。當時,花破暗換盡了其中八目,都被姜拂黎一一擊破,最后一目卻遲遲不開。
有人以為那一目必然藏著什麼驚世邪法,不到迫不得已不會祭出。
可是直到花破暗最終敗于姜拂黎劍下,九目琴的最后一只眼,仍然是閉著的。
誰也不知道那最后的眼睛里藏著的是什麼,花破暗沒有讓它顯于任何人面前,它就像一粒深埋在他心里的種子,永遠發不了芽。
“花破暗死了嗎?”她這些日子也時常聽到有人在街頭巷陌問這樣一句話。
而人們的回答,卻也是眾說紛紜的。
“應當是死了。”
“是啊,我親眼看到他敗于姜藥師劍下,元靈散盡,成了灰。”
“可是我總覺得說不好……他已經完全像一個魔了不是嗎……”
“就算沒死,也翻不出什麼天來了。”
慕容夢澤想,姜拂黎應當是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的,只是并沒有任何人能夠從他口中得到回答。
姜拂黎在戰后,便攜著蘇玉柔離開了重華。他說自己從來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也覺得自己從前做的每一件事情除了圖財,都沒有太多的意義,如今他終于是做了一件不止與錢帛有關的事情。
只是姜拂黎做的,而不是沉棠,不是傀儡。
或許是這一次的際遇,讓他終于想帶著屬于沉棠的記憶,去四海五湖再行走看看,而這一回,蘇玉柔不會再禁錮他的內心與他的回憶,或許他終究能從之后漫長的跋涉中得到一個具體的答案,知道他作為姜拂黎,這一生所求究竟會是什麼。
而除了姜拂黎之外,另有一在戰后民心大漲之人,那便是望舒君慕容憐。
不過慕容夢澤知道,慕容憐因吸食浮生若夢太久,早已病入膏肓,不得久壽。慕容憐此人又是做事全憑自己痛快,他得了世人之認可,便算了卻心愿,對帝王事他早已說不出的厭倦。昨日她去望舒府看他,見他在泡桐花下對月獨酌,院落里有他變出的幻術蝴蝶,石案上有他擱著的神武胡琴。
慕容憐終于與自己和解,他所摯愛的幻術,他曾排斥的器樂,最終都能被他召來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