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花破暗目光若血,眼中蛛絲猩紅,咬牙切齒地低吼:“師尊……!”
姜拂黎木然道:“我受之不起。”
“……”花破暗手指捏得咯咯作響,“沉棠!你當真要逼我到這個地步?!”
姜拂黎道:“我不是沉棠,我只是你從地府拖回來的一個活死人。你也不是花破暗,你只是當年他在學宮,誤信的一條……”他頓了頓,白齒細微顫抖著,卻字句清晰地道出這兩個字——“惡狗。”
他這句話說完之后,花破暗驀地一頓,仿佛被無形的鞣鞭狠抽了一下。那張素來只有惡毒能生長的臉龐上,竟閃過一絲痛的神色。
半晌后,他驟然仰頭長笑,笑甚癡瘋,連聲狠厲道:“好——好好!”
三聲好罷,陡地狂怒,正欲再擊,墨熄那邊角樓上空攪動風云的巨鯨,忽然俯仰升入九霄,繼而在眾人的驚呼之中,爆發出璀璨耀目的阜盛華光,鯨嘯吞天,浩尾觸日,緊接著它猛地撲向了那洪流濤濤的血魔池之中!
“圣仙獸!真的是圣仙獸!”
“墨帥能召喚圣仙獸!!”
花破暗此時已近狂暴,一招一式凌厲至極,取向姜拂黎。聽眾人這般呼喊,他不以為意,森然道:“能召喚圣仙獸那又怎樣?召來了也只不過能保重華王城偏安一隅,這后生也不至于會——”
不至于會為了這個已經沒有了他戀人的國家犧牲。
不至于會為了這個存在著爾虞我詐明爭暗斗的九州赴死。
不至于,會為了這個曾指責他的愛人是叛賊逆子的國度,捐身殞命,同歸于盡。
可這番話還未說出,那邊墨熄已引爆了圣仙獸的耀目穹光,朝著茫茫血海投去!
“轟”地一聲,勢如卷席,天地震動!
北境軍的士卒們不由地慟呼出聲:“羲和君!!!”
“墨帥!!”
花破暗一時大震,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瘋了?!
這人是瘋了嗎?!憑什麼歷經了那麼多苦難,失去了所有親眷所愛,受到了如此多的命運苛待,卻還會走這一條成全旁人的路?!!
能得到什麼?為了什麼?!!
這個人……難道沒有恨,沒有私,沒有欲嗎?!
為什麼竟會做出如此抉擇!?!!
怔愣之間,姜拂黎已看準時機,一劍斬來!花破暗驚愕之間閃避慢了一拍,被刷地劃破了肩膀,血花飛濺!花破暗悶哼一聲,向后疾退,低頭一看,只見得一道深狠猙獰的血痕縱于肩頭,可見血肉下的白骨。
姜拂黎執劍,在這決戰的腥風中,望向花破暗這個百年未死的惡魔。
他沙啞地,淌血的嘴唇啟合著,低聲道:“……想不明白,是不是?你永遠也不會明白的。但是……”
他頓了頓,抬手一寸寸擦亮劍芒,罡風揚起,將與花破暗最后一決。姜拂黎一字一句道:“百年前,你是怎麼在重華城外敗北的,今天也仍舊一樣。世上并不止沉棠會阻止你的野心,愿意以血肉之軀保護的邦國黎民的人,也從來……都不止沉棠一個!!”
海沸山崩,揮斥八極——他猛地向花破暗襲去!
而與此同時,角樓那邊鋪天蓋地的血水濺起,墨熄在吞天的護體之下,扎入了紅河血海深處。
“姜藥師!!”
“墨帥!”
戰場一片驚呼。
然而墨熄卻不再聽得到了,他已投身進了血海之中。而說來奇妙,明明是人生中最后的時刻了,他卻覺得一切忽然都變得那麼安寧與祥和。
福至心靈般地,他在血海里,滿目的猩紅中,很快就看到了底部沉降的那一顆血魔獸心臟。
他知道,只要自己毀去這顆心臟,一切就都結束了。
血海會變成清澈的湖泊,花破暗會失去力量,墮為可以被斬殺的凡人。
只是他自己——
逆轉石守護神明的話仿佛就在耳邊:“九州得保,不過你會與血魔獸同歸于盡,從此永脫輪回之外,不得轉世投胎。”
墨熄淡笑,沒有再猶豫。他伸出手,觸及那一顆躍動的血魔獸之心。
顧茫融入魔獸,而他為仙靈。
但他們終究還是殊途同歸了。
墨熄緩然落在在血池之底,他低聲對那心臟說:“這是我最終選擇的路,顧茫。等我陪你。”
雙掌覆上,光輝涌動。
吞天的靈力與凈塵的靈力在這一刻碰撞著,卻并不是預想中那般廝殺兇狠的。或許正因為兩位與靈獸連結的宿主曾是如此的纏綿,盡管血海深處波濤洶涌,怒海騰風,但墨熄卻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
他只覺得眼前越來越模糊,身體也越來越輕,像是遲來的解脫。
在他周圍,血水逐漸淡作了清澈的河水,隨著血魔獸之心的覆滅,澄澈的河水像是紙上墨漬一般擴涌。
慢慢地,血海不再是血海。
吞噬九州的猩紅,成了滋潤沃土的流水。
他驀地嗆出淤血,靈力流散,河水倒灌,漸漸地呼吸不過來。他仰起頭,知道這就是命運的最后了。逆轉石給了他兩條路,一生一死,他選擇了后者。
顧茫與血魔獸融魂,尚能燃盡一生光明。
他既是與圣仙獸融合的人,又……又怎能輸給他的顧茫哥哥呢……
他有些釋然地笑了起來,這時候,天光透過水面灑下,仿佛無數金色的雨絲飄落在墨熄周圍,那光芒越來越燦爛,好像天地之間落了一場瓢潑金輝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