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以……”墨熄心口窒悶,此時倒也不是憤怒了,而是無盡的冰冷與疲憊,他喃喃道,“如果我們去臨安深郊,也是找不到真正的大修的……”
“是。只會有一個她自己偽裝成的修士,等著你們自投羅網。”
墨熄聞言,怔愣片刻,不由仰頭愴然苦笑。
夢澤……夢澤……她……她竟也有自己的一盤棋?
原來帝王權術,貴胄紛爭,爾虞我詐,半生回首而望,竟什麼人都有自己的謀劃,什麼都是假的。
一個王座,一手權勢,就真的有那麼重要?值得把一輩子的心力,所有人的真心都算計進去。
他忽然覺得,這一切是那麼可笑。
他周圍的臉,這些年來,他真正看清的又有幾個?
這般機關算盡的人生,真的值得嗎……
“墨熄,你不當這麼想。對你而言不值得的東西,對慕容辰,對慕容夢澤,卻是值得的。”神明說道,“你是個太過淳直的人,顧茫則是一個太過理想的人,你們這樣的人容易為圣,卻不容易為君。”
墨熄闔了眼眸,倦怠地喃喃道:“慕容夢澤想要為君……”
“不。她想要的東西,遠比當個重華主君多得多,只是天不與她命,她便自己來奪。自古為君王者鮮有純澈干凈之人,她確實手段陰狠,但——”他頓了頓,“對于一個君主而言,最重要的是治國是否有能有道,其他則并不那麼緊要。這番話說來殘酷,亦會感到不平,不過人有千面,各有所長,對錯且不論,我可以說的是,此人若馭一國,會比慕容辰,慕容憐,比顧茫,比你都合適得多。”
“……”
神明再一次停緩了片刻,而后道:“好了,現在你知道這一切了……”他衣袂輕拂,隔著縹緲的冷霧望著他,“墨熄,回去之后,你想去找她尋仇嗎?”
換作三年前,五年前,墨熄心里什麼都是黑白分明,愛憎清晰的。好像覺得人世間所有的事情都能得到個是非對錯的公正結局。
而如今,他卻知道,這天地間其實有很多的不盡人意,善惡不明。
只是同時,他的顧師兄也指引著他,告訴他,無論他人如何,命運是否不公,人最需要對得起的是自己的內心。
哪怕嚴寒霜雪,萬物寂籟,也一樣有寒梅斗雪,松柏迎風。
名利、苦難、永夜乃至死亡都不改其心,這才是成就了自己的道。
神明等了片刻,見墨熄不答,也沒有去再行追問,而是重新指向湖面——
“你若沒想好,也不必答復于我,復仇與否,你回去重華,見了她之后,你自己亦會有一番定奪。我且與你說第二件關鍵之事。”
“……什麼?”
“你瞧這湖水里的吞天,你的倒影里投映出吞天的影子,你是否感到蹊蹺?”
墨熄道:“吞天是我的神武,自然是能照應出來……”
“那率然為何沒有出現呢?”
墨熄聞言一怔,抬起眼簾。
神明之靈淡道:“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吞天會有這樣移山填海的能力,甚至比尋常神武都更顯暴戾的多?”
“……”
見墨熄不答,神明道:“其實吞天,并非是一件尋常神武。”
墨熄愕然睜大眼睛:“!”
“你已經知曉,當年你們重華的先君想要依照沉棠留下的禁術,煉出可以和血魔獸對抗的仙獸——人人都以為他失敗了,老君上自己也這麼認為。但真相并非如此。”
神明衣袂輕輕拂擺,沉和道:“當年參與仙獸冶煉的那些人,慕容憐的父親,周鶴的父親……他們有的人始終和老君上一條心,有的人卻看出老君上在黑魔術法面前,其實自制之力也在漸漸被蠶食,這其中有一個,就是你的父親。
”
墨熄驟驚!
“當年,圣仙獸其實早已順利煉出,但它有靈,只在自己認同的人面前顯露出力量,所以其他人以為他們冶煉失敗了,那并不是真的,只是他們沒有通過仙獸的窺測,不知道它已經成功孕育成珠。而你的父親墨清池……他是唯一得到仙獸認同之人。”
“那個仙獸只在他面前顯形,認他為主。并且曾悲傷地向它的主人誠實預言,他將在不久后的一場戰役之中犧牲,他的家族也將大亂——而唯一能保護他兒子不受欺凌的,只有最強大的法力——那便是它自己。”
墨熄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什麼……”
“我知道你會很驚訝。但真相便是如此。墨熄,你父親在得知自己將不久于世后,把仙獸靈珠封印在了你的身體里,讓它將你認作主人,護你平安長大。否則你為什麼生來便有如此異稟的天賦,強悍的實力?你的能力遠在天縱奇才之上,根本就是異常的。”
墨熄微微顫抖,回想過往種種,以及自己一直壓制著的伏尸百萬的殺招能力,指尖越來越冷。
“你以為吞天是你開化之后召出的神武,不是的。”神明道,“那是墨清池留給你的仙獸之魂。你的強悍靈力,也正是源即于它。”
神明盯著墨熄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圣仙獸,一直被封印在了你的身體里。”
“!!”
“所以世上唯一一個,可以徹底消除血魔獸的人……就是你。”
墨熄臉上再無血色。
他怔忡地大睜著雙眸,看著逆轉石之神,而神明說完這句話,周圍的仙霧愈加縹緲朦朧,將身形浸泡得更加模糊,聲音也變得空曠渺遠,像遙隔著山河湖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