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辰眉眼盡是嘲諷,淡道:“想走,已經太遲啦。”
那些火種一般的細碎光點已全部聚攏到了墨熄體內,墨熄咬牙,最后看了顧茫一眼,閉上眼睛,低聲對吞天道:“……弒主!”
慕容憐聞此驟驚!猛抬頭看著他。他知道墨熄這是在對吞天下令,一旦自己失去理智,便讓吞天立即誅殺宿主!
“火球兒……”
墨熄抬眼看向慕容憐:“帶顧茫走。”
于此同時,慕容辰指尖一點,說道:“聽令!”
白光一下子絢燦到了極致,吞天于九霄夜空不安游曳,似乎準備隨時俯沖而下,卷起的滾滾靈流令人幾乎無法睜眼,光芒越來越強,越來越烈。
顧茫看著被光束所裹挾的墨熄,看著墨熄蒼白臉上的神情,幾乎是失了控地:“墨熄!!”
“不要過去——!”
可就在這掙扎間,忽然那團白光像是失了控,砰然散去,重新化作點點光輝,飄散空中。
慕容辰驀地睜大眼睛。
其余人也愕然:“怎、怎麼回事……”
本要席卷墨熄神智的白光流螢一般飄飛,到了最后……
點點滴滴,倏然熄滅。
金鑾殿內眾人俱寂,燈影輕晃,墨熄自己亦是不知所以地重新抬起眼,手撫于胸前——他竟沒有如預想中的失去理智,成為慕容辰的傀儡?
是慕容辰早年煉制的藥失了效用?
還是……
慕容辰驀地站起,桌幾側掀杯盞碎裂,他面目豹變鎮定不復,那眼神充滿了震愕、憤怒、以及不可思議。他銀牙咬碎,聲音仿佛從齒縫里被撕成了碎片然后震落成灰:“怎麼可能?孤當年——孤當年明明是親眼看著你服下的——絕無可能……絕無可能!!”
雷霆般的暴怒里,忽聽得一聲輕輕嘆息。
那聲嘆息卻不是殿內的任何一個人發出來的,眾人尋聲望去,見得破敗損毀的朱漆大門外,不知何時已立著一人。
她披著一件薄薄的黑底金邊披肩,一頭墨玉長發在腦后綰束成髻。鉛華未飾,只戴著一只金色的發扣,便算是綴飾。
慕容辰不可置信地瞇起眼睛:“……是……你?!”
來者不是旁人,正是重華的戒定慧三君子之一,亦是重華的公主——慕容夢澤。
一股憤怒涌遍身周,慕容辰陡然明白過來,他氣得渾身都在發抖,目眥欲裂,眼白血色如蛛絲,厲喝道:“你竟敢——你竟然背叛孤!!”
夢澤面色清寡,看不出是憐憫還是悲傷,她搖了搖頭:“是你做的太過了,王兄。”
她款步入內,顰眉望著慕容辰:“我早勸你收手的。是你自己不聽——甚至還做到這樣決絕的地步。慕容辰,這重華不是你一個人的。你怎麼到此刻還是不醒呢?”
說著,她走到了慕容憐身邊站定。
這顯然已經意味著夢澤在這場爭斗之中選擇了站在慕容憐這一邊,而不是她的另一個哥哥慕容辰身旁。慕容辰緊盯著他們倆,當年卜筮所說的“兄弟鬩墻,同室操戈”愈發在他耳畔隆隆回蕩,慕容憐……慕容憐……初是裝作招搖紈绔,后又裝作墮落糜爛——他真的是小看了他這個旁系兄弟!
慕容憐掃了夢澤兩眼:“不是去湯泉宮了?我以為你趕不回來。”
夢澤淡笑了一下,卻沒說話。
她與慕容憐這番熟稔自然的對話,更是讓慕容辰寒毛倒豎,怒焰騰張。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危險地瞇起眼睛:“慕容夢澤……你暗中幫了他多久了?”
夢澤還未答話,慕容憐就懶洋洋道:“也沒太久吧,她本來也沒打算向著我。
你好歹是重華國君嘛,她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之前一直聽你命令,在暗中監視著我。后來吧,你發現我打算把一些秘密和顧茫說了,心中著急,你就派人在河灘邊暗殺我——慕容辰,這當真是你走的最失敗的一步棋。”
“你覺得夢澤會樂意見到你殺了我嗎?她只會覺得是她自己報信之過。所以那之后,巡邏的修士將我救回,你讓神農臺的長老用藥將我拖死,不好好醫治,可她卻一直在暗中幫我調換藥引,使我活命。”
慕容憐說著,淡淡笑了一下:“不然我可能早就已經如你所愿,‘不治身亡’了。今日也不會站在這里與你說這些話。”
“……好……好!”
慕容辰的目光在二人之間逡巡,半晌咬牙道:“慕容夢澤,孤當真是……白信了你!白寵了你!你到最后,竟這樣幫著他!?!”
“我從來沒想過要幫任何人。”慕容夢澤道,“我只做對得起我自己,也對得起重華的事。”
慕容辰仰頭哈地一聲嗤笑:“對得起你自己?對得起重華?”眼神陡地兇狠如食腐之鷲,“慕容夢澤,你幫著旁戚對付你親兄長,你對得起你自己?你食君俸祿,受君器重,卻與外人逼宮主君,你對得起重華?”
嘩地拂袖,黑金衣袍獵獵招張:“天大的笑話!”
夢澤平靜道:“辰哥,若非你太過決絕,我又何至于此。自你繼位以來,你一直想著排除異己,絕滅懦夫與小人。但是怎麼可能?只要是條命,哪怕是牲畜,都會有自己的私心私欲,自己的萬千念頭……”
慕容辰怒道:“但那是錯的!!”
“我沒說那是對的。”夢澤沉和地望著他,“軟弱、爭斗、貪婪、嫉妒,這些怎麼可能會是對的?只是你我永遠也無法改變他人之念,也永遠無法絕去人之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