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諸君若是不信,不如讓他掲下這個近侍的面具給你們看看——看看這個身上留著你們墨帥印記的……是不是你們恨極了的前統帥——顧茫?”
一眾嘩然!
國師自是一知道輕重緩急的人,他本就靈力損耗過多,此時戰局不利于燎,他不會戀戰。留下這番話后,他便衣擺一揮,與他那些精銳侍從騰空而起,飛掠進夜色之中,只余那肆意猙獰的笑聲響徹行云,與他所說的那驚雷般的真相一般,久久回蕩于陣前。
重華三軍之中一片死寂。慕容憐率的那一營是新組建的軍隊,對“前統帥”顧茫沒有什麼直接的感情,因此大多只是愕然。墨熄的北境軍則已有不少人神色大變,站在原處搖搖擺擺,而反應最激烈的則是慕容夢澤的赤翎營。
這一營的修士都是貴胄出身,許多人的親眷都曾死于顧茫之手,一聽這個戴著覆面的近侍竟是仇人,頓時失了控制。
“羲和君!他說的可是真的?!”
“這人究竟是誰!!”
負責給顧茫療傷的修士里正巧有一個與顧茫仇恨篤深的,竟抬手欲摘顧茫的面具—-可就在他將要把覆面摘下來的瞬間,一道微弱的碧色華光猛地擊在了他的指尖!
那修士驀地抬頭,卻見阻止他的不是別人,竟是立在他身旁的慕容夢澤。
“公主……?!”
夢澤道:“主帥近侍若配覆面,便是身份保密,除了主帥自己與君上之命,誰也不得擅自摘落。”
對方情緒激動道:“若他真是顧茫,又有什麼不可以的?!”
夢澤威嚴道:“但若他不是顧茫呢。”
藥修:“……”
“你聽那燎人三言兩語,便要目無國法,沖撞主帥嗎?”
“可是--”
夢澤道:“帶下去!”
“是!”
左右上前,便將那擅自妄為的藥修給帶了下了軍陣。
雖有公主相護,顧茫的覆面沒有在三軍眼皮子底下被摘落,但這一層面具摘與不摘,意義其實都不大了。
墨熄是個行事果斷的人,不喜與人存有誤會,何況是這麼動搖人心的誤會。若這覆面遮掩下的不是顧茫的臉,按他的性子,他必然會將那近衛的面罩除下來以安動蕩。
但墨熄沒有。
所以幾乎每個人都明白了,他不這麼做的原因只有一個——
因為國師說的沒錯,覆面下的人,就是顧茫。
一仗打贏了,軍心卻是渙散了,雖有墨熄軍功威嚴在前,暫時無人敢翻到明面上鬧,但是暗地里的流言蜚語卻是層出不窮。猜忌關系的,私語咒罵的,揣測用心的……一時間便如漩渦暗潮,在修士之中涌動著。
從來沒有哪一次勝仗,勝的有這樣令墨熄疲憊。
燎國自大澤撤軍,重華修士重新進駐此城,他沒有立刻班師回朝,而是率軍在大澤城中幫助百姓重新修葺屋舍,安頓流民。他走在戰后的殘磚斷瓦之中,卻不似從前一般受人敬仰,周圍投射來的盡是遮遮掩掩的打量目光。
但墨熄并不為自己的境遇而感到任何難受。
他早就經歷過這樣的日子,人情冷暖是他七歲那一年隨著父親逝去就早已明白過來的事,何況那時候踩低捧高的情況遠比現在嚴重的多。
他只是在為別人口中的顧茫而感到極度的壓抑悲沉——他可以從人們的眼神里,竊竊私語中,知道他們對顧茫的仇恨與厭憎。
而他手握真相,卻不能證供呈堂。
“他今天怎麼樣?”
大澤方破,軍營又亂,墨熄這幾日始終是早出晚歸,無法陪伴在顧茫身邊。他不敢將顧茫交與其他人醫治,這幾日守在顧茫身邊的人都是慕容夢澤。
與旁人不能說的秘密,墨熄都與夢澤說了。對于顧茫是臥底之事,夢澤知曉后亦是大為震驚,隨即因自己先前對顧茫的種種態度而倍感悔愧。這幾日墨熄愿意讓她守著治療,也是因為這個緣由。
夢澤見他回來,神色憔悴地抬起頭:“大事暫時是沒有的,但是我能感受到他因為釋放過黑魔絕招,所以神智受到侵蝕,變得有些不受控……不知道還能壓制多久。”
墨熄閉了閉眼睛:“當初燎國送他回來,就是因為知道他的情況越來越危險,不敢留,不敢殺,不知道他完全被黑魔吞噬之后會變成什麼樣子,所以才隱瞞真相,把他當做一個燙手山芋丟回給重華。”
夢澤:“……”
“不說這個了。”墨熄嘆了口氣道,“他今日醒來過嗎?”
“醒來過,但是頭腦一直不太清楚,喝了些藥之后就又睡過去了。”
“……”
墨熄喉頭發苦,沉默一會兒道:“他的記憶……是不是快留不住了?”
“我說不好。”夢澤輕聲道,“不過他醒著的時候,我與他講了會兒話,他大致都還有些模糊的印象。墨大哥,你也不要太悲觀。”
墨熄見她眼瞼之下隱有青灰,顯示這幾日來并未睡好,于是低沉道:“夢澤,多謝你。”
“我是藥修,行醫救治本就是我的本分之事,又有什麼謝不謝的。”
墨熄搖了搖頭:“多謝你沒有介意我在軍帳里對你說過的那些話。
”
夢澤靜了片刻,低著梨花浸月般柔婉的臉龐,嗓音微微沙啞道:“那些話……我也沒有什麼好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