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
“我找到線索了,與八年前顧茫叛國一案有關。”
“是麼。”江夜雪問,“是什麼?”
墨熄上前,將黑底金絲線的乾坤囊放在江夜雪身邊的案幾上,說道:“玉簡。”
江夜雪原本還淡淡的,一聽之下驀地睜大了眼睛,臉上的血色驀地褪去,他幾乎是難以置信:“你……難道去盜了載史玉簡?”
墨熄對自己“盜走玉簡”未置一詞,他抿了抿嘴唇,低頭將乾坤囊的絲帶抽開,倒出了一些碎片在桌上。載史玉簡發出幽幽熒光,支離破碎地攤在了江夜雪眼前。
“玉簡被人毀了。”墨熄言簡意賅道,“說明有人確實想要抹去當年在重華發生的事情。”
江夜雪怔忡半晌,往輪椅背上一靠,喃喃:“……墨熄,你簡直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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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羲和府。
纏枝梅花銅燈映照下,李微那張精明奸猾的臉冒著油光。他賠著笑,正好言好語地勸說著杵在羲和府大廳的那一波來客。
這些人身著紫底金邊袍,繡百鳥圖騰,為首的男子約摸三十出頭,神情嚴厲,因為愛皺眉頭,年紀輕輕眉心處就有了些細褶,再加上他唇薄目冷,瞧上去便是分外的不近人情,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
他便是司術臺大長老,周鶴。
重華的百姓都知道,周鶴這個人有點變態。他對各國的術法都頗有興趣,無論正道邪道,黑魔仙術,他都愿意鉆研,且研究的方式也生冷不忌,從正兒八經的理論探究,到血腥陰暗的剖肚腸開腦子,他都做過。之所以沒有成為重華貪嗔癡三毒之一,那全是因為他前頭還壓著個六親不認的慕容楚衣。
意思是周鶴雖然狠,但至少還是會按規矩辦事。君上不讓開的腦袋,他還是能勉為其難地忍住的。那麼此刻,姓周的來到了羲和府,事情恐怕就沒這麼容易收場了。
李微接過侍女泡好裝好的茶盤,點頭哈腰笑嘻嘻地送到了周長老的案幾邊:“長老,您喝茶,吃些水果點心。”
周鶴沒吭聲,手指下意識撫摸著自己腰間配著的一把黑魆魆的匕首。
李微耷下眼睛掃了一眼,心臟怦怦作響。別看這匕首丑不拉幾的像是個燒火鉗,但識貨的人都知道,這就是司術臺周長老最心愛的寶貝——挑過無數人腦漿開過無數人心臟的神武“獵鷹”。
重華有多少術法,就是靠著這柄“獵鷹”被周鶴所攫得的。
有人說周家是禿鷲,從死人堆里探究法術的秘密,但周鶴對此只是冷笑,表示不一定要死人,很多法術,一定要犯人活著的時候才能探出來,不信您親自試試?
紫底金邊,百鳥圖騰。
周家不止是食腐的兀鷲,還是重華的獵鷹,生著纖毫必察的眼,將敵國法術的奧秘從鮮血里啄出來,呈于君前。
李微道:“周長老,這茶是翠林山雨露泡……”
周鶴極不耐煩地把話頭打斷了:“羲和君什麼時候回來。”
“……您再等等,小的已經派人去傳訊主上了,很快就——”
周鶴從懷里掏出一只精巧的水滴漏,啪地拍在桌上,他翻起眼皮,說道:“一個刻度前你就說過相似的話。我周某人做事最講求時效。你給我一個準數。羲和君一個時辰內回不回得來。”
“這……”
“別這兒那兒的了。
司術臺的黑魔蠱蟲昨日已經備齊,就等著試煉體跟我回去試煉。現在倒好了,試煉體回來了,我卻不能直接將人帶走,還要等著你們羲和君回來。”
他瞇起眼睛:“等就等吧,我周某人看在羲和君位高權重的份上,我買他一個面子。但我最多只能耗一個時辰——你聽著李管家,顧茫是君上親口許給我的試煉體,羲和君當時將他接回府上,也只是暫時收留。顧茫他終究是個叛國賊,是君上欽定的,最為合適的黑魔試煉對象……我搜羅了那麼久黑魔蠱蟲,好不容易都搜羅全了。”周鶴拉過李微的衣襟,充滿脅迫地,“我沒那麼多耐心再等下去。”
驀地把李微一推。
周鶴翹起二郎腿,冷冷道:“明白了嗎?”
“是、是。”李微吞了口口水,瞟著滴漏的刻度,低聲道,“我明白……”
個屁!
顧茫要被重華拿來做黑魔試煉這件事誰都知道,可你奶奶的腿兒,你說了是今天嗎?!
你偷偷摸摸不聲不響毫無預兆地把前期準備都做足了,突然就雷厲風行地要來提人,照例是沒什麼理由攔著您老人家,可您至少在羲和君在府上的時候來談啊?
羲和君不在,誰敢把顧茫交出去啊!
唯一與這滿屋劍拔弩張氣氛格格不入的,是坐在大廳角落的顧茫。
作為周鶴的提用對象,重華的黑魔試煉體,他倒是老神在在,沒有半點慌張。周鶴進府的時候他剛剛洗過澡準備睡覺,這會兒覺是睡不成了,他于是披著寬松的浴袍坐在椅子上,墨黑的長發垂在臉頰邊,正支著側臉,望著眼前這群兀鷲。
他看起來很安靜,有一個被淬煉過的人該有的乖順。只是從前這種乖順是真的,而此刻這種乖順是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