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熄原準備潛身避繞,趁著修士還未鋪開迅速離開了這混亂一片的御史大殿。可仔細一想,自己上告身份打開了墓穴,御史殿的人將那鎮墓獸一一詢問過來,最多只要一個時辰,他私闖御史臺的事情就會上達天聽。
而這一個時辰他又能做些什麼?
墨熄思慮之后,深吸了口氣,整頓衣冠,自甬道深處慢慢走了出來。雖然距離尚遠,但眼見的戍衛長立刻發現了他,提劍怒道:
“哪里來的逆賊,竟敢繞開禁軍私闖——”
話未說完就斷在了嘴里。因為戍衛長見那人步伐款慢地走出了陰影,露出了那張五官深邃,月照霜流的臉龐。
所有吵吵嚷嚷的禁軍修士們都驚呆了,有的直接慣性地就跪了下來。
“羲、羲和君!”
“屬下該死,不知羲和君座駕在此,是屬下失言!”
墨熄在重華的威望太高了,清正高潔的形象也實在是深入人心。別人不經通稟出現在御史殿,禁軍們首先想到的一定是私闖,換成墨熄,那就不一樣了,禁軍首先想到的一定是羲和君接了什麼不用支會他們的秘密任務。
沒有誰會認為羲和君能為了某個人、某件事,做出忤逆天威的舉動來。而墨熄也正是賭了這一點,他賭上了自己三十年的清名,走到這些呆若木雞的禁軍前,鋒銳的目光掃過這些年輕后生的臉。
“沒有什麼逆賊。”他說道,“是軍機署密令,需要我調用當年卷宗。”
為首的禁衛隊長怔了一下:“羲和君可有君上諭牌……”
“都說了是密令。”墨熄色澤薄淡的唇齒一碰,霜雪般的臉龐轉去,冷然道,“又怎麼會有諭牌。
”
“可是——”
“此事事關軍務,機密重大,我原不想讓更多人知曉。只是諸位恪盡職守,倒也發覺得快。”墨熄望向禁衛隊長,“如若衛隊長有疑,可與我同去君上寢殿核實。”
誰不知道君上這幾日病得厲害?這時候跑去較真,一來得罪羲和君,二來恐怕會被君上一通臭罵掃地出門。
更何況此時立在他們面前的人,是墨熄啊。
重華最光明磊落的將領,帝國的第一勛帥,四代將門的純血貴族,又有什麼好懷疑的。
禁衛隊長想通這節后,當即垂下頭來,拱手道:“羲和君恕罪,屬下例行查問而已,請羲和君勿要見怪!”
墨熄淡道:“無妨。你只消記住,今日之事,不可外言。”
“是!”
就這樣看似從容清冷地離開了御史殿,走到外面,夜風一吹,墨熄才發覺自己已經汗濕重衫。雖然此事暫且揭了過去,但世上絕無不透風的墻,墨熄不知道自己在調查舊案的事情還能壓得住多久。
墨熄望著帝都一輪月,萬戶檐上霜,手指在袍袖內捏緊——緊緊攥著那一只裝載著玉簡碎片的乾坤囊。
損毀成這樣子的載史玉簡,必須要最出類拔萃的煉器大師才能修復。他沒有時間拖延,必須立刻找到一個極其強悍、又值得信任的煉器師嘗試修補……
他幾乎是剛有了這個念頭,一個合適之人的身影就立刻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第111章 常之兆
能做這件事的人, 最合適的就是江夜雪了。
因此墨熄不加耽擱,立刻步伐匆匆, 朝著慈心冶煉鋪方向走去。
這時候夜色已深濃,慈心冶煉鋪所在的位置離鬧市又遠,一路行來也沒遇上幾個人。
行至半路,遙遙一輛馬車自寒霧中當啷馳來, 馬車近了, 能看到上面繪著丹朱蝙蝠漆印,華蓋四角垂著的金色鈴鐺, 隨著車轱轆轉動而璁瓏作響。
車夫幘巾包頭,束袖揚鞭,抽在金翅飄雪馬的馬臀上。
“望舒君尊駕在此,速速讓道——”
墨熄微微蹙起眉頭, 慕容憐?
這麼晚了,他要到哪去?
未及多思,馬車已飛馳到他身邊。夜色太深, 車夫沒有看清墨熄的臉, 依舊扯著嗓子大喊道:“讓開讓開!別擋著望舒君的路!”
墨熄閃身避開了,跟在他附近的一個男人將他的婆娘拉到一邊,恭恭敬敬地低頭等著慕容憐的車馬過去,而后便嫌惡盡露, 小聲啐道:“深更半夜的, 還這樣嚷著開道,讓讓, 讓讓——切,叫鬼給他讓道啊?這路上才幾個人啊,沒事騷得慌!”
墨熄暗嘆了口氣,心道慕容憐是真的紈绔子弟,不得人心。
不過墨熄回頭望了那絕塵而去的馬車一眼,心中隱約也覺得有些古怪。慕容憐此人慵懶至極,日照三竿不起,無事絕不出門,今天這是怎麼回事……
望舒府的車輿很快就消失在轉角處,不見了。
墨熄眼皮微微跳了兩下,不知為何竟有些心悸的感覺,但他此時有極重要的事情要做,再加上他本就是個不太愛信直覺的人,所以也并沒有深思多想。他轉過頭,與慕容憐的車馬背道而行,向前方走去。
慈心冶煉鋪外。
“啊……”老眼昏花的宋老伯開了門,借著清朗月色,看到月光下墨熄的臉,愣了一會兒才道,“是墨公子……”
墨熄問:“清旭長老在嗎?”
“夜雪啊。”宋老板咳嗽兩聲,帶著濃濃的痰音,“夜雪他今晚上不在鋪子里,他說有事,出去尋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