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楚衣嘩地一聲毫不客氣地就把簾子重重落下了。
江夜雪微抬眉,一副果不其然的神情,也不介意,搖了搖頭,回到了自己的船艙里。
艙內很安靜。顧茫已經趴在床褥間睡著了。
江夜雪原本沒有注意他,只是瞥了他一眼,想管自己去沐浴。可是推著輪椅行了一段距離,卻忽然聞到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皂角清香。
江夜雪不禁一怔:嗯?顧茫剛剛洗了個澡?
再去屏風后面一看,果然是用過了浴桶和皂角。江夜雪不禁微微蹙起眉頭,心中升起了一絲模糊不確定的懷疑。
要知道顧茫這人是出了名的懶,一般睡前都不愛沐浴,而是喜歡早上起來再洗,江夜雪從前與他是同袍兄弟,顧茫的這個習慣他是再清楚不過的。他為什麼忽然轉了興致,要在睡前洗了?
江夜雪不出聲地來到顧茫床邊,靠在輪椅椅背上,來回看了顧茫兩遍。第一遍的時候沒發現什麼異樣,到了第二遍,他忽然意識到什麼,驀地一頓,深褐色的眼珠慢慢轉過來,落在了顧茫未拆的束發纚帶上。
那是一道黑底金邊的纚帶——
羲和君的發帶?!
第108章 唯一的污點
……
顧茫為什麼會用墨熄的帛帶束發?
江夜雪眼眸中思慮流轉, 且不說墨熄這個人是有潔癖的,別人的東西他不用, 他的東西別人也別想碰。就算撇開潔癖不論,這件事也夠奇怪了,人在什麼情況下會錯拿對方的發帶?這得是兩個人都重新綰了髻吧……
越想神色越凝肅,江夜雪指尖輕敲, 輪椅無聲地上前, 停在顧茫身邊。
這回他看得更清楚了,除了邊沿一輪金邊, 這條帛帶還刺著騰蛇暗紋,確確實實是墨熄的物件沒錯。
難道說……
江夜雪的心跳驀地快了起來,他凝神屏息,視線從發帶往下移, 落到了顧茫的脖頸處仔細打量,但除了顧茫頸側的一顆細痣之外,什麼痕跡也沒有。
就在這時, 顧茫本能地感到芒刺在背, 倏地睜開眼睛!
江夜雪:“……”
顧茫:“……”
兩人的目光對上,看到是他,顧茫眼中的睡意與警覺都消失了。
“啊,江兄。”顧茫坐起來, 揉了揉頭發, 打了個哈欠,“咱們快到了?是要起床了嗎?”
江夜雪輕咳一聲, 迅速將目光從顧茫身上移開:“不是,是我剛進來準備歇息,看你睡得正熟,我生怕吵醒你,沒想到動靜還是太大了些。”
他雖把話說的圓滿,但側著的臉卻有些紅了,尷尬地又低下了頭。
“……”顧茫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沉默幾許,展開一個疏懶的笑,然后道,“……是我自己容易醒,不是你的問題。”
江夜雪垂著眼簾道:“那你再睡一會兒,我先去洗漱。”
“好。”
待江夜雪的身影消失在了內艙的楠竹屏風后,顧茫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飛快地起身來到銅鏡前,開始仔細地打量自己的臉。
他記得自己和墨熄是不曾有過親吻的,但那時候意亂情迷,有沒有記錯也是個問題,剛剛江夜雪的反應又著實有些奇怪,不由地令顧茫開始重新審視自己。
審視了半天,的確沒有找到任何痕跡,顧茫這才松了口氣,重新躺回床上。
大概他是想多了吧……
從前他和墨熄在一起的時候,他就時常擔心他們之間的事情會被別人捉到端倪。
那時候每次做完,他都會拉著墨熄反復檢查墨熄露在外面的肌膚有沒有吻痕,又拉著墨熄幫自己查看有沒有什麼令人遐想的痕跡。
這不是他閑著無聊瞎矯情,而是他們之間的□□實在太荒唐,顧茫是真的很擔心為人所覺。
墨熄是貴族,還是貴族里最高不可攀的那一支——四代英烈,將門虎子,就連次一等的門閥千金都不敢肖想嫁給他。
如果他們之間的秘密被捅出去,墨熄要面對的會是什麼?
他顧茫一無所有,無所謂別人的指摘。但墨熄不一樣,他的門楣是高貴的,他的聲名是清雅的,他心地仁善,為人正氣,他還那麼年輕,那麼潔白,而和顧茫發生□□是這個年輕人唯一的污點。
顧茫不希望這個污點毀了墨熄一輩子。
所以他和墨熄不一樣,墨熄會將兩個人最美好的將來設為目標,不管不顧地往那個方向行去,而他則會把兩個人最可怕的結局設為鳴鐘,時刻提醒自己不可沉淪。
當時這樣,現在就更是如此了,墨熄如今是重華第一統帥,而他成了叛國的亂臣賊子。他的意識回來之后,再去想自他們重逢以來墨熄做的那樁樁件件的事情,從落梅別苑的重逢,到望舒府上的袒護,從金鑾大殿上要人,到除夕年宴時擋架。
只覺得冷汗涔涔,匪夷所思。
這個人是瘋了?為什麼還要護著他?
難道他過去所做的事情還不足夠讓墨熄恨他恨到骨髓里?更別提昨晚的荒唐——什麼解蠱,什麼中了情毒身不由己。開玩笑,中情毒的是他顧茫又不是墨熄。
墨帥這種冷美人,難道會因為一個叛徒欲火焚身生不如死就委屈自己,親自幫對方紓解欲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