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熄:“……坐好, 不要像個流氓。”
顧茫不情不愿地把長腿放了下來。
左右也沒有什麼事,墨熄略作思忖, 將脈絡捋了捋,便與顧茫講起了這段往事。
“君子慧名叫沉棠,曾是修真學宮的大宮主兼國師。在他主掌學宮的那段時期,重華出了無數將才宗師,也創出了許多異術心法。當時曾有一種傳說——無論資質再差的弟子,只要得到沉棠宮主的指點,便能脫胎換骨,有所成就。所以人們都稱他為‘點石成金君子慧’。”
顧茫道:“那不是大家都求著要他來教?”
“并不用求,沉棠有教無類,自己就是學宮之主,每一個進入學宮弟子他都悉心關注。”墨熄頓了頓,“甚至包括,學宮奴仆。”
墨熄接著道:“當時修真學宮里有個小奴隸,不甘一生與人低頭,渴望像修士一樣能有喚雨呼風的能力,所以每次沉棠開壇講經,他都會借著打掃坐席的名義,磨磨蹭蹭在杏壇旁邊蹭聽。”
“啊……這麼明目張膽,人家不趕他走嗎?”
“其他長老或許會,但沉棠不會。”墨熄道,“那個奴隸也是吃準了沉宮主與人為善,所以才盯著他的課聽。并且他的頭腦很聰穎,沉棠與弟子說的話,他差不多都能一字不差地記在心里。”
顧茫舉手道:“我知道了!然后那個小奴隸就自己偷偷修煉,練成了一個非常厲害的人,并且和海棠公主打了起來——”
墨熄一怔,素來冷峻的面容上露出些極難得的茫然:“和誰?”
“那個和夢澤一樣的那個了不起的公主,海棠公主。”
“……是沉棠宮主。而且學宮宮主和夢澤公主也不是一個意思。
”
顧茫道:“好吧,反正聽起來都一樣,那就沉棠公主吧。”
墨熄嘴角微抽,從前顧師兄調侃他的時候,總喜歡管他叫公主殿下。這家伙管其他男人叫公主的愛好,居然到了現在都沒有變動。
墨熄頗為頭疼地抬手,修長寬頎的手指貼著額頭揉了揉,他不想與顧茫細究公主一事,于是冷靜一會兒,接著道:“你前半段猜的不錯,那個奴隸確實是在自己偷偷修煉,但事情并沒有那麼容易,結靈核是個兇險的過程,結出的靈核天賦越強,修士受到了磨難便越大。那個奴隸沒有預料到自己的潛力如此驚人,竟在開始結靈核的最初就失控暴走,引發了學宮屋舍暴燃,他偷煉法術的事情也就此敗露,被扭送到了沉棠宮主跟前。”
顧茫聽得全神貫注,見墨熄停在這里,不由追問:“那之后呢?沉棠公主廢掉了那個奴隸的靈核嗎?”
“不。那個奴隸的靈核當時還未結出,正處于凝聚階段,整個人痛苦難當。沉棠知若是無人出手引導相救,此人必然暴體而亡。于是他心生惻隱,最終違反了當時‘奴隸不可修行’的規戒,助那人度過劫難。”
庭院中的草木搖曳,墨熄抬眼看著水面粼粼波光,接著道。
“沉棠助那人渡劫之后,此人連連跪謝,說自己結草銜環難報活命之恩。沉棠見他頗有靈根,又是個知恩圖報之人,一時心軟,便稟明君上,破例收了他做學宮弟子。”
顧茫感嘆道:“這個奴隸運氣也真好。對了,他叫什麼?”
“他無父母起名,平日里學宮管事都按他的奴籍編號,叫他十三兒,沉棠收了他之后,便給他改了個名字。
”墨熄稍事停頓,說,“叫花破暗。”
沉棠花破暗。
仿佛為這名字所驚,庭中鳥雀飛起數只,越過高啄的檐牙,向天空飛去。
墨熄瞥了顧茫一眼。
這倒是個很有趣的狀況,花破暗這個惡名就像一個不能觸碰的禁忌,仿佛連說出這三個字都會遭到怨靈詛咒,直到如今重華還不太敢輕易提及此人。但顧茫聽了這大魔頭的名字,就像聽到什麼阿貓阿狗一樣,什麼反應也沒有。
只問:“花破暗就是沉棠公主信錯的人嗎?”
“不錯。他就是沉棠錯付之人。當時沉棠根本不知道自己收了個什麼孽畜,也渾然不知自己已經為禍患九州近百年的魔頭親口許下了名字。他還只以為自己是如往昔一樣,做了一件再平凡不過的小事。”
說到這里,墨熄低頭望著沉棠的畫像浸潤在陽光里,筆墨繪成的眉目溫沉柔和,仿佛也正在與后世之人隔著歲月的川流相望。
“一年一年過去,花破暗確實沒有辜負沉棠的用心,變得越來越強大,為重華屢立奇功,受到君上的器重與嘉獎。君上甚至動了廢除奴隸不可修行的禁令,希望得到更多如他一樣的不世之材。”
顧茫越聽越驚異,原來重華在那時候就已經有過想要啟用大量奴隸的念頭?他忍不住問道:“廢成功了嗎?”
“沒有。廢令并不是那麼草率的事情,君上決定先允許花破暗去民間遴選一批有慧根的奴仆,教導他們修行問道。”
顧茫似乎稍有失落,但仍嘆道:“這樣也挺好了,至少有了個機會能證明自己……”
墨熄卻像是聽了個天大的笑話似的,“證明自己?……對,他們是證明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