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熄單手拍開了桌幾旁的一壇烈酒,目光半寸也沒有從對方臉上移開。他臂上青筋暴突,將酒壇粗暴提起,抵到了對方懷里。自己則又開一壇。
那老貴族面上肌肉抖動,怵然強笑道:“羲和君這是什麼意思?”
“替先父敬秦叔。”墨熄一字字咬牙,空著的那只手抬起來,不輕不重地拍了拍對方皺紋橫生的臉,輕聲道,“我干了。秦叔最好也一滴別漏。誰慫,誰孫子。”
說罷提壇仰首,閉著眼睛將那足足整壇酒灌下!
這回別說羲和君座旁的一圈人了,幾乎整個殿的人都被這樣的豪飲吸了目光,瞠目結舌地扭頭看著這邊斗酒。
秦叔看著墨熄以壇痛飲,再看看自己手里那比臉盆還大的酒壇子,不禁吞了吞口水,背后發涼。但礙于周圍人都在看熱鬧,他丟不起這人,也只得把心一橫,仰頭灌了下去——可他畢竟沒有墨熄這麼強韌的心氣,喝了一半,便受不住了,彎著腰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瓷器碎響,酒壇子在地上砸個粉碎。
秦叔勉強抬起頭來,對上墨熄睥睨而下的狠戾眼神,染著酒氣的,鳳目通紅的,卻仍能靠意志撐著清醒的。
那雙刺刀般的眼。
墨熄濕潤的唇齒森然輕扣:“秦叔叔還喝麼?”
秦叔驀地打了個寒噤:“不喝了,不喝了……”
他不喝,卻有其他人覺得墨熄再來一點就該摧折了,懷著不能半途而廢的心思來應戰。眼見著又一壇烈酒送上,墨熄待要再去接,手臂卻被另一個人止住了。
墨熄暈暈沉沉地,眼眶洇紅,側目看去。
他看到顧茫站起來,神情清明堅定,竟讓人分不清是當年的顧師兄,還是如今破碎的那個俘虜。
顧茫把酒壇提過來,說道:“你們一群人,為什麼要欺負他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最希望頒布的禁令是什麼?》
熄妹:禁酒令
顧茫茫:禁止虐待動物令
江夜雪:禁止欺負殘疾人令
慕容楚衣:禁止岳辰晴尾隨令
岳辰晴:禁止四舅不理我令
阿蓮:隨便你們八,反正別頒布禁煙令就好= =
姜拂黎:禁什麼我都無所謂,反正禁什麼我都能擺平,只要國家給我減稅令就好。唉,錢多真煩。
第66章 不配
墨熄頭痛欲裂, 卻仍是咬牙把他掙開,低聲道:“不用你管。你給我坐下。”
“為什麼要在過節的時候, 提他爹爹?”顧茫卻不聽,不知是不是墨熄的錯覺,那雙向來空濛的藍眼睛里,此時竟有他從未見過的憤怒。顧茫緊緊攥著墨熄的手腕, 像是愧疚, 又像是要贖罪。怎麼也不肯松開。
“你們不知道他爹爹很早就過世了麼?為什麼——要讓人傷心?”
老東西們臉上掛不住了,口出惡語:“你這個惡心的孽畜, 你還敢殿上沖撞貴胄?!”
“腦子壞了就來撒野?滾開!沒你說話的地兒!”
顧茫不滾,他盯著他們,忽然抬手狠狠扯開自己的領口,露出蒼白脖頸上勒著的鎖奴環。他戴著這樣恥辱的烙印, 卻用那樣強悍的姿態站在墨熄面前。
看他的樣子,圍觀的眾人甚至有一瞬恍惚。
好像昔日氣吞山河指點江山騙人騙鬼勢吞天下的神壇猛獸,又回到了這具破爛的殼子里一樣。
顧茫道:“我是羲和府的奴仆。他是我的主人。”
墨熄眼前暈的都快倒地了, 全靠意志才勉強站著, 他閉了閉眼睛,沉聲道:“顧茫,你給我……”
滾還沒說出口,顧茫就打斷了他。
“這壇酒, 我替他喝。”
他說著, 也學著墨熄之前的樣子,沉著臉拍開封口, 但他還沒開始喝,就被盛怒的老貴族當胸踹了一腳:“沒學會規矩嗎?!”
酒壇子砸在地上,碎了滿地。
那老貴族的兒子正是死于從前與顧茫的對決交鋒中,因此他氣得滿臉充血,手顫抖地指著顧茫:“你、你這個國賊!萬死難贖其罪!!你憑什麼立在這里說話!!!”
局勢到此其實已經失控了,但眾人一時竟也不知如何相勸。而君上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變態,他恐怕是覺得除夕只是普通的吃吃喝喝沒意思,見人吵架反而來勁,居然沒有立刻喝止,還饒有興趣地支著下巴往這里看。
顧茫倒也是個狠人。
他沒有什麼意識的時候,尚且能不管。
但他如今恢復了一些回憶,還知道了一些自己從前對墨熄的虧欠,意識摻雜著本能,竟令他在氣勢上不遑相讓,盡管這種不遑相讓是如此的大逆不道。
顧茫指著墨熄道:“我有錯。但他沒有。”
“……”
“你們一群人欺負他,就是不要臉。”
墨熄的眼前越來越暈眩了,他低低止住他:“顧茫,你別……”
顧茫回過頭,清亮的藍眼睛看了他一眼:“對不起。我知道你之前為什麼說我臟了。你是好人。我不讓他們欺負你。”
說罷回頭狠狠盯著那些老東西。
“來吧,你們這群……”他斟酌了一下,一時竟想不到合適的詞,于是隨口扯了一個道,“采花賊!”
“………………”
君上:“噗——!”
原本劍拔弩張,可周圍的人聽到顧茫居然說了這樣一個字,不由一個個全都失笑出聲,岳辰晴嘴里的酒直接就噴出來了,拍著桌子大笑道:“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