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愛極了這種臨時還要加貨的客人,立刻接過紙,笑瞇瞇地掃了幾眼,笑容忽然有些滯緩。
岳辰晴兩手趴在柜臺邊,找了個舒服姿勢靠著,問道:“怎麼了?又缺貨嗎?”
“這個……”
“你們最近怎麼總是缺貨。”岳辰晴有些不高興,“每次東西都不能一次拿全,四舅就覺得我沒用,上回他就不高興,今天要是再缺,那他……”
想想都寒毛倒豎。岳辰晴打了個寒戰道:
“我還是換一家吧。”
掌柜立馬急了,忙說:“啊,不是!小公子誤會了,只是有幾樣貨需要核對一番而已。您坐著,這里要的東西都能給您備齊。”說著又轉頭道,“阿杜,你過來一下。”
雜貨鋪子的伙計顛顛地跑來了,掌柜拉著他到暗處一番耳語,再出來時臉上已帶著熱絡和藹的燦笑。
“岳小公子,后院先請吧,瞧瞧貨色有無不滿意的,我好盡快給您裝車送去府上。”
這樣正好可以不跟江夜雪待在一起,岳辰晴二話不說就隨著掌柜去了后院,暖簾一落,他的身影不見了。
這是別人的家務事,墨熄不便置喙。江夜雪垂著睫毛,瘦弱的身子在角落里不起眼的站著,他努力顯得很寧靜從容,只不過臉上的窘迫與黯淡,卻是再怎麼勞心也遮蓋不住的。
掌柜隨著岳辰晴去了,伙計阿杜從內堂出來,拎了兩壺油,遞給江夜雪:“清旭長老,真是對不住啊,讓您久等了。兩壺桐油,您拿好。”
江夜雪怔了一下:“什麼?”
“兩壺桐油,您的油,您拿好。”
江夜雪道:“可是我要的是松油……”
阿杜臉上的“一驚”,簡直可謂拙劣至極,他大概也是不擅說謊的人,話說到一半,臉就有些紅了:“是、是嗎?方才掌柜說的明明是桐油,難道是我聽錯了?”
江夜雪一時不明所以,說道:“那勞你再去換一次吧。”
阿杜面露難色:“啊……您要松油啊?今兒松油已經全都售罄了,要不您改日再……”
“他這個腿腳,你要讓他跑幾次?”驀地一個沉冷的嗓音打斷他的話,墨熄從后面走過來,面色不虞地盯著他。
“羲、羲和君……”
墨熄目光凌冽,冷冷道:“到底是你聽錯了,還是岳府也正好需要松油,所以你們改賣了他家。”
“……”伙計不敢和墨熄扯謊,臉越漲越紅,支吾著不出聲。
到了這份上,江夜雪又怎麼會反應不過來,他低嘆了口氣,對墨熄道:“算了,反正我的鋪子離這里也近……我讓給辰晴,免得他四處再跑,天太冷了,他來一趟不容易,而且楚衣那個脾氣,我也是知道的……”
顧茫在旁邊左看看,右看看,又摸摸自己脖子上的鎖奴環,似乎是在思忖江夜雪是個幫著給自己“項鏈”的好人,于是忽然一閃身,迅影般跑到了后院,未及他人阻攔,就拉了岳辰晴出來。
岳辰晴被他拽著裘袍的領子,漲得小臉通紅,連連咳嗽道:“哎,咳咳!你干嘛!你這只小烏龜,你放開我!”
顧茫一直把他提到江夜雪面前,這才松了手。
岳辰晴揉著脖子,懊喪道:“你干嘛啊……”
顧茫照著學道:“要,松油。”
“你要松油?”
顧茫指著好不尷尬的江夜雪:“他要。我不要。”
岳辰晴不得不抬頭去看江夜雪,但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又轉開了,嘟噥道:“不行,那是我四舅要的……”
顧茫道:“是他先來的。”
“……”
“先來的客人排前面。”
掌柜也跟著跑出來了,一看這情形,頓時有些無措。陪著笑,訕訕地,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下岳辰晴算是反應過來了,他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立刻回頭瞪大眼睛:“掌柜的,你不會吧?你莫不是已經答應把松油賣給他,結果怕缺貨我走人,所以又反了悔?”
掌柜忙道:“不、不是,我只是聽錯了……”
岳辰晴見他心慌,愈發明白過來,怒道:“你還騙人!你這個大壞狗!”
江夜雪不愛惹事,搖了搖頭,說道:“不妨事,我也不急著用。岳……小公子,東西你留著吧,我先告辭了。”
說著,柱起拐杖低了頭,慢慢地往外走去。
接二連三讓江夜雪受了這麼多委屈,岳辰晴良心終于有些受不住了,他在原處愣了一會兒,臉色不太好看,眼見著江夜雪就要推門離去,他忍不住喊了一聲:“喂!”
叫出口的那一刻岳辰晴就有些后悔了。該死了,爹爹伯伯舅舅都不待見這人,要是知道自己與他多話,那不得活剝了他的皮。
但江夜雪已經停下腳步。
岳辰晴只得硬著頭皮支吾:“……那個……那個誰……你要這松油……做什麼啊?”
“做一些符咒。”
“哦……”岳辰晴側著臉,過了片刻,又忍不住好奇,猶豫著問,“那什麼,之前李清淺鬧事的時候,城里那些金剛不破符,是不是你給那些窮人送去的……?”
江夜雪沒說話。
岳辰晴頗有些尷尬地,再瞥了他一眼。
江夜雪嘆了口氣,說道:“天冷了,你別再四處亂跑了,早些點了貨回去吧。別再惹你四舅生氣。”
說罷便掀了簾櫳,出了店。只留岳辰晴一人呆呆地在原地站著。
對上墨熄的目光,岳辰晴委屈而茫然地嘟噥了聲:“羲和君,我……”
岳家之事不便參與,墨熄也沒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