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知道了……國師他其實是因為……是因為……”李清淺沒有說下去,瞳孔促收著,嘴唇黑血淋漓,忽然仰頭大笑,暴喝道,“荒唐!!真荒唐!!!哈哈哈哈!真荒唐啊……”
“我恨了那麼久,竟都是錯的!都是錯的!!!”
劍魔跪地仰天,凄厲哀嚎,一連數聲暴喝,一聲凄厲過一聲,一聲痛苦過一聲……到最后頹然倒地,竟是渾身抽搐,黑氣暴體橫流!
李清淺以手遮目,喃喃地哽咽道:“都是錯的……”
執念竟散,他躺在地上,癲狂的笑聲逐漸輕下去,像老鴉瀕死前繞樹的嘲哳回響,慢慢地,變得沉悶,變得喑啞,最后他蜷縮在地上,仿佛是一個蹩腳的笑話謝幕。
誰都沒有想到,一柄煞氣橫溢的劍魔,只因著姜夫人的一件事,一張臉,居然就這樣散去了畢生執念,化作一灘污血……
李清淺竟就這樣散了。
“怎、怎麼會……”
“這到底……”
眾人一片寂寂,俱是又驚又愕地盯著姜夫人看,似乎要想用目光撕開她的面紗,看到她的秘密。
這個女人朱唇輕啟,吹進李清淺耳中的究竟是怎樣的故事?只三兩句,竟狠毒過不世神兵,輕而易舉地將他的命索了去。
姜夫人到底對那劍魔說了什麼?!?
在這些又是驚俱又是愕然的目光中,姜夫人倒是很淡然,她沒有任何意外地看了地上正在化散的劍魔身軀一眼,放下紗笠,慢慢地回過身去——
“夫人……”
姜夫人道:“他已沒有執念,再也不能聚成人形。今日連累諸位,心中有愧,內疚良多。”她說著,低頭朝在場的修士們福了福身子,“東市之損,待外子歸來后,我都會與他細說,早作償補。
……先行告辭。”
她頓了頓,瞥了眼自己府上的仆廝,說道:“你們都跟我回去吧。”
“……”
“走吧,不會再有事了。”
“可是夫人——”
“走吧。”
柔靡的身段行遠,娉婷纖弱,似踩著蹺,在一眾人或是神往或是錯愕的目光里漸遠。
濕漉廢敗的東市墟場,有人望著姜夫人的背影發呆,有人朝著自己燒毀的屋舍痛哭,也有人盯著李清淺化成的血污出神……
岳辰晴喃喃道:“她的臉到底長得有多好看?為什麼李清淺一看到她,就變成了這樣,執念就散了?姜夫人是真的比紅芍姑娘漂亮太多嗎?”
墨熄沒有說話,他蹙著劍眉,望著地上斑駁的血跡。
他知道這件事情并沒有這麼簡單,姜夫人之所以能在頃刻間散去李清淺的心魔,絕不是因為“好看”,一定是有別的什麼緣由。
不然他不會一直喃喃地重復說“恨錯了”。他恨錯了什麼?
岳辰晴見他神情不虞,試探道:“羲和君……”
墨熄搖了搖頭:“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到必要的時候,就別再追究了。”
“哦……好……”
“你回岳府去吧,我去和君上復命。”
岳辰晴應了,正準備離去,可余光卻瞥見了什麼。腳步忽然變頓住了。
他走到一家冒著焦煙的東市小屋前。這間小屋窮酸破陋,一看就不是什麼富貴人家的住處,但它的門窗上卻貼著一道金光燦然的靈符——
那是岳家的金剛不破符。
再仔細一看,不但這家有,周圍的許多人家都貼著一模一樣的符咒,或許正因為符咒的庇護,雖然這些房子仍是被烈火摧得搖搖欲墜,不成樣子。但是至少沒有在瞬間被吞噬,里頭的住戶也都成功地被救了出來。
只是……
岳辰晴抬起兩指,掲下了那已經靈力耗盡的金色符咒。微微皺起眉頭。
好奇怪。金剛不破符是他家最貴一階的符紙,鬧采花賊的時候人人都想買,但并非人人買得起,他伯父還為此趕過那些鬧市的小修,他四舅也懶得理會。
那這些符咒……是誰給他們的?
只略一思忖,岳辰晴就想到了一個人。
一個病弱清羸的藕白色身影,坐在木頭輪椅上,膝頭蓋著一條軟氈。
——江夜雪。
是了,江夜雪一貫婆婆媽媽,一個自己都照顧不起的病秧子,偏偏還心軟的要命。那些窮人家里的金剛不破符,想來應是他做了給的。
這個念頭讓岳辰晴有些不舒服。一方面,他自己也覺得四舅和爹爹那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行事方式有些殘忍。但另一方面,他從小就聽府中眾人對江夜雪百般唾棄,說江夜雪沒有什麼大本事,就只知道出賣岳家的秘術,為自己籠絡人心,騙取聲望。
可若是沒有江夜雪好心贈與這些庶民金剛不破符,那麼今天這一場劫難,東市不知會有多少無辜之人喪命……
兩番矛盾之下,岳辰晴竟一時也不知該作何感想。偏生周圍喧囂不絕于耳,攪得他心思愈亂。
他模糊地想,這一次四舅和江夜雪之間,難道真是四舅錯了麼……
第42章 同居
雖然李清淺的風波暫且算翻了篇, 但墨熄心里卻知道這件事情遠還沒有過去。
且不說坊間都在猜測的——姜夫人到底和李清淺講了什麼。便是其他細枝末節, 也都讓墨熄有一種此事僅僅只是冰山一角的直覺。
不過,就像他說的,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