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他發現不是的。
原來在這世上,還有一種叫做天命的東西。
情深緣淺時,天命就會化作貧困、宿仇、疾病……等等一切你想也想不到,猜也猜不得的重錘,擂在交扣的手上。
有的人痛了,就收手了。
而那些痛而不甘心,痛而不放棄的人,最后大概就像李清淺那樣,被砸得血肉模糊,筋骨畢露,被砸碎了骨骼,裂去了筋血。
倔到最后,仍是斷了。
還自討一個面目全非的結局。
他起身,其他幾人的藥性還未散,仍在沉睡。他目光一節一節淌過去,最后落到了顧茫那邊——顧茫也仍昏迷著。
墨熄心悶得厲害。他不由地想到他和顧茫之間其實也是一樣的,階級鴻溝,家國之恨覆壓而下。顧茫受不住痛,所以離開了他。
他到底還是被割舍的那一個。
但又或許,其實他們之間的情意連李清淺和紅芍都比不過。或許從一開始,他們便不是十指交扣,而是他自作多情,一廂情愿地握著顧茫的手指,強求顧茫,不肯讓顧茫離去。
那些年顧茫說過的“愛你”,竟不知有幾分真心。
墨熄闔了眼睫,扶著突突直跳的額角,讓自己從幻境的余韻和心痛中緩慢抽身。
而這時候,其余幾人也開始動彈,陸續從幻夢里醒來。
岳辰晴不杳人世疾苦,也未曾經歷情愛的無奈,因此他雖覺得李清淺可憐,卻也沒什麼感觸,只是被最后一幕惡心到了,一爬起身就趴在地上連連干嘔:“嘔——嘔——”
“那個燎國的國師……他是個變態吧!!”岳辰晴嘔了好幾聲,大喘了口氣,虛弱道,“他好端端的,掏人肚腸干什麼,他是野狼投的胎嗎?!”
那兩位慕容倒是還算鎮定,慕容楚衣沒什麼表情,闔著眼眸凝心養神,而慕容憐則懨懨地把頭靠在假山石上,說道:“劍靈嘛,你也知道的,死的越慘,威力越大。從前不還有些煉器師,喜歡把人渾身裹滿黏膠,連皮剝下來,再涂滿糖水,丟到蜂堆里……”
岳辰晴擺了擺手,示意他別說了,又捂著胃開始:“嘔——”
慕容憐大概是嫌岳辰晴吐得惡心,便也就不說了。他扶著假山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冷笑道:“不過現在我算是知道啦,原來李清淺的斷水劍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從燎國國師給他的劍譜里參透的。”
慕容楚衣卻說:“并非一道。”
“怎麼不是一道了?”
“斷水劍是李清淺重悟之后的新招式,劍道在于‘仁劍斷水,義劍斬愁,清貧也濟世,萬苦仍不辭’,而燎國那個人,他的劍道核心卻是‘此劍凌絕可斷水,平生難斷向君心。’,一個執劍為義,一個執劍為情,全然不是一路。”
慕容憐怔了一下,而后不服地嗤道:“癡仙癡仙,說你癡,你還真是個瘋子。”
岳辰晴倒真是護舅心切,嘔吐的惡心勁兒還沒過去呢,一聽望舒君居然這樣說慕容楚衣,不由氣惱道:“不許你罵我四舅!”
慕容憐斜眼睨道:“他有什麼不能罵的?整個重華上下除了君上,還有我慕容憐罵不得的人?”
“慕容大哥你你你,你不講道理!我要告訴君上去!”
慕容憐沒好氣道:“小寶貝,你怎麼不告訴你媽去啊?”
岳辰晴臉色一白,氣得渾身發抖,剛想接著說些什麼,忽見得白衣一閃,“啪”地一聲脆響,慕容楚衣居然抬手結結實實扇了慕容憐一個巴掌!
這下所有人都驚住了,慕容憐更是被摑得半天回不過神來,捂著臉頰又怒又驚:“你……你居然敢……”
慕容楚衣廣袖飄飛,帛帶款然,劍眉之下目光若刺刀冷冽:“我有什麼不敢。”
慕容憐都快炸了,桃花眼怒紅:“你這個賤種!本王是--”
慕容楚衣反手又是一個耳光,“你算什麼東西。”
慕容憐長那麼大還從沒被哪個平輩這樣羞辱過,簡直氣得眼冒金星,拿著煙袋的手都在顫抖:“你……你好大膽子……我要稟奏君上,你,以下犯上……”
慕容楚衣微微瞇起鳳目,水色薄唇一啟一合,把慕容憐方才那句話清冷冷地奉還:“告訴君上做什麼。怎麼不去告訴你母親。”
此一言,慕容憐的臉瞬間暴紅!脖頸側血管突突,立刻就要沖上去和慕容楚衣拼命!
慕容楚衣側身避開,廣袖一拂,森然道:“讓他滾。”
岳辰晴沒想到他四舅居然還會命他做事情,驀地睜大眼睛,幾乎是茫然又錯愕地點了點頭:“哦……哦,好……”
誰知慕容楚衣道:“沒和你說話。”
“啊?”
只聽得木機甲咔咔作響,原本圍在顧茫身邊的竹武士忽然轉動四肢,全朝著慕容憐的方向邁去。
慕容楚衣負手而立,站在這群木機甲之后,冷冷看著慕容憐,說道:“送客。”
望舒君地位尊高,到哪里不是被人捧著供著?可此時慕容楚衣卻派了一群木頭人來轟他走,而且看著架勢,要是慕容憐不走,它們就打算一齊將他放倒了抬起來走。慕容憐氣得渾身發顫,指著慕容楚衣怒道:“你、敢!”
慕容楚衣白袍如雪,怫然道:“丟出去。”
竹武士們“阿噠阿噠”地叫嚷著,照著命令,一窩蜂地擠著的慕容憐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