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抱著弟弟不肯松手,遭來一頓獰笑的毒打和咒罵。
“這倆小子能不能帶回去煉藥啊?”
“好像沒有遺傳到他們老娘的蝶骨美人席血脈,流的眼淚顏色不對……”
“那直接殺了吧!斬草除根,不留禍患!”
李清淺當時根本都沒有聽懂他們在說什麼,不明白蝶骨美人席是什麼,只見著母親渾身赤露的尸身被幾個修士用緞子裹了,不知要帶到哪里去。他哭著喊著,想去追阿娘的尸骨,卻又放不下懷中的幼弟。
滾燙的硝煙,腥臭的血水,修士們的獰笑,一切都在眼前亂舞。混亂中,忽聽得“砰”地一聲爆響。
一道碧色劍光將幾個修士一擊斬殺,血濺數尺!
然后,一個覆戴著黃金面罩的青衣男子出現在門前。逆著天光,他邁過那些暴斃劍下的尸首,走進屋來。
第38章 奈何生變
李清蘇只記得那男人有著一雙微微上挑的狹長杏眼, 仿佛下了一江的煙雨朦朧。他目光在寒陋的屋內掃了一圈, 確定再無他人幸存后, 落到了李清淺和他弟弟身上。
李清淺仰頭呆呆看著這個青衣修士,而幼弟軟軟小小的, 發著燒,趴在他里大聲哭泣著。稚子如此年幼,仿佛也知自己遭受了國破家亡的厄運,知道自己再也沒有了會給他做竹蜻蜓的阿爹,沒有了總愛捏他小鼻子的阿娘……
青衣修士瞧了他們一會兒, 走過來, 目光在黃金面罩后頭睨落。他沉默片刻,從懷中拿出一只藥瓶和一些碎銀:“此藥可愈凡俗百病,留著給你弟弟用吧。”
然后再沒說什麼,轉身離去。
李清蘇在原處呆愣了很久, 才猛地反應過來,抓了藥瓶和銀子沖出去, 看到村中已滿是那些黑衣修士的尸體, 青衣男子似乎在挨戶查看有無漏網的余孽, 李清蘇朝他跪下來, 哭著道:“大哥哥!”
青衣男人側過眼珠,自黃金覆面后面,看了他一眼。
“大哥哥, 求, 求你帶我們走吧!”
男人沒有說話。
李清淺滿眼通紅, 哽咽道:“我們一直在逃,一直在逃…可是阿娘和爹爹還是……還是……”泣至不成聲調,“大哥哥,求求你……”
可是最終那個青衣男人還是沒帶他們兄弟倆離去,只是給了他一本劍譜心法,說這劍法太弱了,對自己而言已沒有什麼用途。不過如果李清淺好好參悟,或許能憑著這本劍譜悟出些屬于自己的劍道,自保足夠。
而如今,李清淺看著紅芍跪在泥塵里哭著哀求自己不要離開的樣子,眸中竟有一瞬的恍惚,想起了自己當年無助絕望的心境。
他終是嘆了口氣,走回紅芍面前:“起來吧。”
“……!”紅芍見他去而復返,抽噎幾下,淚汪汪瞅著他。
“不過說好,只是帶著你一起走,要是路過好地方,可以謀個好去處,我就不再留你了。”
紅芍哪里管,抹抹小臉上未干的淚珠,破涕而笑,滿口答應——她是看慣了眼色的人,知道李清淺心腸好,這個時候都沒有丟下她,那以后定是更加丟不下的。于是用力點頭如啄米:“都聽大哥哥的!”
她聽個鬼。
她跟著他,第一天,還乖乖的,第三天,就開始跳鬧爬樹,滿地打滾。
到了第三年,早已是無法無天,李清淺干什麼她就要跟著干什麼,而且和說好的不一樣,她胃口大得很,吃得一點都不少。
李清淺每次看到缸里又沒米了,再轉頭看看院子里追著狗跑的紅芍,都會又好笑又好氣地嘆一聲,搖搖頭。
幸好弟弟早年被一個心善老書生收作了弟子,不然要是再添一張吃飯的嘴,李清淺就真的該發愁了。
紅芍之前問過他:“大哥哥,你那麼厲害,誅了妖邪,為什麼不多收一些別人錢兩?”
李清淺說:“因為那些人他們也沒錢啊……”
“那你可以去替有錢人捉鬼嘛。”
李清淺自己的斷水劍那時候還未悟出,只會照著當年那個青衣修士留下的無名劍譜自己照葫蘆畫瓢,于是他笑道:“一來本事不夠,二來,有那麼多——”他比了個很夸張的手勢給小紅芍,“那麼多的人急著給有錢人捉鬼。但卻沒幾個人愿意去梨春這樣的小國平難。”
紅芍啃著饅頭點點頭:“也是!你是好人!”
“當初救我的也是個好人。”李清淺有些靦腆地笑道,“我不知道他是誰,不過我一直想成為他那樣的修士。不過……我肯定沒他厲害。而且估計……也會一直這樣窮下去。”
紅芍不樂意了,叼著饅頭,雙手比了一個大大的圈,含混道:“不,大哥最厲害,大哥有……那麼……那麼……”她努力地抻著胳膊把圈比大,“那麼厲害!”
李清淺笑出了聲,摸了一下她的頭:“再說,饅頭就要掉下來了。”
紅芍咬著嗚嗚兩聲,笑嘻嘻地重新捧著白饃咬,兩只腳開心地晃蕩著,腳上一雙鵝黃繡鞋很是干凈漂亮,那是李清淺用他那點兒可憐的貝幣給她買的。她穿的小心翼翼,那麼多年了,只是舊了,卻鮮有臟的時候。
李清淺和紅芍就這樣一路走,一路做著自己想做的善事,一起修習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