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雖然他們之間的感情,旁人都看得出來,但這倆人卻都傻傻地,一直不知道該怎麼跟對方說破。
最絕的是有一次紅芍喝多了點酒,趴在桌上抬起眼,呆愣愣地望著燭光下看書的李清淺,看著李清淺擱在書卷邊的手,忽然就忍不住,悄悄湊過去一點,再湊過去一點,忽地心血上涌,鼓足勇氣握住。
李清淺吃了一驚,一時說不出話來,睜大眼睛看著她。但見紅芍面頰酡紅,嘿嘿傻笑著,望著他的眼睛里滿是星辰燦爛。
“大哥……”
照理說郎情妾意,好容易兩人中有一個鼓足勇氣捅破了窗戶紙,那應當就能互通心意了。
可紅芍望著李清淺那張清俊儒雅的臉,忽然就怯了。
她想,她真的配的上他嗎?
早在三年前,當他走到凍餓交迫的自己面前,向一個臟兮兮渾身還生著疥瘡的小女孩伸出手時,他就成了她的哥哥她的天神她的情郎。
在她眼里,李大哥什麼都好,長得好,心腸好,法術好,聲音也好聽。
除了沒錢,處處都是天下第一。
再低頭看看自己,雖然相貌還算過得去,但到底是個大字不識的傻丫頭,又蠢又笨,吃得還多,一頓飯能吃她李大哥的兩倍,嗓門又大,像個鐺鐺亂敲的鑼鼓。
這只小鑼鼓越想越悲涼,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居然就在這緊要關頭又癟了下去。
勇氣沒了,手卻還牽著。
那總該找個合適的借口吧?總不能說抱歉大哥,我以為你的手是茶杯,拿錯了。
于是紅芍真的編了個爛到家的借口,就連墨熄都無法騙過的借口——她笑吟吟地說:“你跟我玩比手勁嘛!”
李清淺:“……”
“玩嘛玩嘛!我們來比比誰的力氣大!”
李清淺大概也覺得自己會錯了意,耳根微微有些紅,他把手從她掌心中抽出來,垂下睫簾,隨即無奈道:“昨天不是才剛比過誰聰明?”
“對呀,所以今天比力氣大嘛。”
李清淺勉強笑了笑:“這又是你忽然想到的什麼奇怪念頭?每天都比?那明天又想比什麼?”
“明天比比誰英俊!”紅芍說著,忽然跳起來搶過李清淺書邊擱著的筆,在自己唇上添了兩筆胡子,“大哥你看,就像這樣!”
李清淺看著她明眸顧盼,裝模作樣捻著胡須的機靈樣子,不禁又是好笑,又是心溫。
他也是歡喜她的,只是就像她嫌自己又蠢又笨吃得多,李清淺則嫌自己又悶又呆賺的少,所以他心里總覺得,像紅芍這般靈巧又好看的姑娘,是不該一直跟著自己吃苦的。
其實當初紅芍非得黏在他身后跟著他的時候,他就頗為無奈地跟她說過:“姑娘,我救你只是因為我剛巧見著你倒在路邊,病得很重。并不是想要你報答什麼……”
紅芍嗓門大得像鑼鼓,個頭卻嬌小,李清淺一走快,她就得踩著小破鞋跌跌撞撞地追著跑,邊跑邊急著解釋:“大哥哥,大哥哥,我知道,我知道的!你不要我報答,但是我自己想報答——”
“你留在醫館里吧,我不是都跟大夫說過了嗎?她愿意收你當個小徒,你要真想報答我,那就跟著她好好學,以后也能治病救人,不是很好?”
“才不好呢!”紅芍急的直跳腳,“我賣身葬父的!你葬了我義父,還救了我,你還給我看病,我、我不管!我就要跟著你我要跟著你跟著你跟著你啊啊啊!!”到最后簡直是跟個小瘋子似的在大喊大叫。
李清淺看這小病貓養好了力氣,居然是如此難纏,不由有些頭疼,走得更快了。
紅芍一看,急了,破草鞋拖拖踏踏,總絆著她,礙著她追人,于是她干脆脫下來,一手一個朝李清淺丟過去,光腳蹲在地上,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你,你別走嘛!那我不報答你了還不成嗎!”
李清淺:“……”
眼淚簌簌地從臟兮兮的小臉上往下滾落:“我不報答你啦!我蹭吃蹭喝,我賴著你行不行呀!大哥哥,你別留我一個人啦。”說著直抹淚珠,哽咽道,“你把我留在醫館,我粗手笨腳,什麼都不會……過幾天,萬一大夫又把我賣了呢?我已經被轉了三戶人家啦,當人家的童養媳,小丫鬟,干女兒,我都不知我自己是什麼東西了……”
越哭越起勁,破鑼嗓子直嚎嚎,眼淚滾在泥土里,臟兮兮的腳丫在泥里蹭著。
“你別丟下我,我不想再被轉第四家了,嗚嗚嗚嗚……”
她這樣說,李清淺還能怎麼辦?
他出身在梨春國,是九州最羸弱的國度之一,他的國家夾在幾個蠻不講理的大國之間,常受戰火株連。而一旦出了妖邪魔孽,也沒有什麼大修會來幫助他們鎮壓。李清淺是親眼看著他母親被奸殺,父親被刺死的。
當時破屋里只有年不及十歲的他,抱著剛剛斷奶的弟弟,瑟縮在碗櫥深處,淚水不住地往下流,卻緊緊捂住弟弟的嘴,不讓他哭出聲來。
可是那些修士靈力強悍,屋中躲了兩個孩子,又怎會不知道?
櫥門被猛地踹開,木屑飛濺間,他和弟弟被兩只粗壯的大手提溜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