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往前去吧。你的顧茫哥哥,他就在前面等你。”
他的聲音徹底消失了,而絲竹管樂聲卻越來越響,戲子的花腔幾可入云,毒蛇一般蜿蜒過來:“國土陰中起。風花眼角成。契玄還有講殘經。為問東風吹夢——幾時醒——!”
隨著最后這一聲“醒!”,周圍的迷霧倏爾散盡。
墨熄發現自己站在一片燈火繁燦中,是一個夜晚,人流來來往往,穿梭如織,正是星河燦爛不夜天。
眼前那個粉墻黛瓦的輝煌大門口站著兩個侍衛,穿著藍色滾金邊云雷紋的術士袍,入府步道八盞明燈正熱烈地燃燒著,門楣之上一個藍色蝙蝠紋圖騰流轉著靈力光輝。
慕容憐家族的徽記。
——怎麼是……望舒府?
夢里人營造出的幻境,往往與某些難以割舍的記憶有所關聯。
此時陷在同一個幻境里的并不止他一個人,還有顧茫,那麼這個場景應當不是由著他的心魔而生的,而是同樣身在其中、并被下了迷藥的……
顧茫。
雖然顧茫記憶不全,但心中執念卻可以攝取,可為什麼是望舒府?
望舒府。迷藥。欲望。過往。這幾個詞一一浮上心頭,再仔細思考下去,墨熄忽然想到什麼,清麗的臉龐瞬間就色變了。
難道顧茫是被攝取了……那段往事?
他暗罵一聲,身影一潛掠上鴟吻高啄的瓦檐,朝望舒府的某一個角落掠去。
第29章 私會之地
沒錯, 是這個方向。
指環銀針隨著墨熄的腳步而變得越來越明亮。
墨熄停在一間狹小的傭人房前,緩著略有些急促的呼吸。他抬起蒼白修狹的手指, 指針已經重新恢復成了騰蛇的紋路——顧茫就在里面。
顧茫被下了藥,此刻心中最強的必然就是情欲,而這間屋子……
墨熄喉結攢動。
——這間屋子,是他曾經和顧茫私會最多的地方。
當年慕容憐卑鄙無恥, 在第一次大戰后,把顧茫在戰場上的功勞全部奪走,君上于是對他大肆封賞,而顧茫依舊只是個望舒府籍籍無名的小奴隸。
從沙場歸來后, 王府深深, 君不得見。于是墨熄只能克制著, 隱忍著, 一個月,兩個月……終于再也按捺不住,看樣子顧茫也不能夠來找他, 于是墨公子只得紆尊降貴地,板著臉來到望舒府拜會——
他原本只是想借著和慕容憐談軍務的由頭, 去看顧茫一眼的。
可是管家說慕容憐在演武場閉門修煉, 一時半會兒也出不來, 如果墨公子不介意, 不如去后院走走, 讓傭人跟著侍候。
墨熄很平靜地說道, 那就請顧茫來罷, 算是舊識。
這也不是多無禮的要求,正巧顧茫也閑著,于是管家就命人把他找了過來。顧茫走近大廳,驟然看到墨熄的時候,多少有些錯愕。
墨公子和慕容公子水火不容,墨熄駕臨望舒府,那簡直比君上他老人家親自來還要讓人意外。
管家吩咐他:“少主要一個時辰后才能出來,你好好陪墨公子在府里轉轉。”
顧茫道:“……好……”
墨熄看了他一眼,淡淡地把目光轉開去。
望舒府七進宅邸,前五進人多,后兩進則主要用作庭院擺置,栽種靈藥芳草,平日里也沒有什麼傭人前來。
墨熄走在前面,顧茫跟在他后面,從前院往后走,一路上和墨熄介紹望舒府的景致,房院布局。
他們倆表現得太過疏遠客氣,以至于走過他們旁邊的侍衛家仆根本看不出倆人的任何異狀,可是只有墨熄知道自己當時有多焦躁。
他明明很想和顧茫單獨說說話,很想看著他的眼睛,很想把這個當時還屬于慕容憐的男人拆吃入腹,骨血不留。
可他得忍著。
“左邊那里是琴房,少主閑暇時也會去那里撫琴,房中有一尾五弦焦尾桐木琴,是老王爺的遺物……”
院落越走越深,周遭的人也愈來愈少,心便越來越燙,血仿佛都是在燒灼的。
終于在走進一方藥圃時,四下什麼人也沒有了。顧茫說:“藥院中七百六十五品名藥,其中——”
其中什麼并沒有說下去,因為前面的墨少爺忽然停下了腳步。顧茫沒注意,還在往前走,于是猝不及防地撞著他寬闊的后背。
墨熄回頭沉默地望著他。
“……干什麼?”
“你……”墨熄的臉板著,明明那麼渴望,那麼思慕,真站在了顧茫面前,瞧著顧茫無所謂的樣子,卻又覺得自己簡直賤兮兮,拉不下面子來,于是硬邦邦道,“就沒什麼想對我說的。”
顧茫沉吟一會兒,揉揉鼻子笑道:“公子好久不見?”
“……”
“喲,別瞪我,你也知道我比較忙,要擦桌子,還要劈柴,還要給菜花捉蟲,這些都很重要……”
墨熄的臉色越來越差,一臉毒氣攻心的樣子。
但顧茫那時候并沒有和他確認什麼真正的戀人的關系,顧茫在軍中的時候就涎皮賴臉地說這種事情很正常,年輕人,上床莫要太當真。
年輕人的心都要被這個老流氓熬壞了。偏偏這個流氓還在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地講自己在望舒府的“要事”——好像他堂堂墨家大公子還沒慕容公子家的一張破桌子重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