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最后笑道:“不過說起來,你可比那位望舒君靠譜,他只是自己胡思亂想,想了一出答案,就急著從犯人嘴里撬出證詞。你卻知道好好地勘察那些尸體身上為數不多的劍痕。”
那人頓了頓,幾乎算是愉悅地問,“那麼,查出什麼來了嗎?”
墨熄嗓音沉熾:“……你真的是李清淺?”
對方在大霧中沉默了片刻,而后忽然咯咯咯地笑了起來,那笑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森然,不停地縈繞在四周,辨不清任何方位。
“李清淺……李清淺,哈哈,哈哈哈哈……”這個名字好像觸及那人心中的某種痛處似的,他喉嚨里鉆出的長笑便如兀鷹盤桓,久久不散。
“我不是!”他驀地擰緊聲線,在余音回蕩時,厲聲道,“《斷水劍譜》第一章,仁劍斷水,義劍斬愁,清貧也濟世,萬苦仍不辭……簡直可笑,可悲,可憐!什麼李宗師啊,不過就是個窮光蛋,一個廢物膿包,迂腐至極!”
他兀自罵了一會兒,怒了一會兒,過了好一陣子才逐漸安靜下來。寒霧寂寂里,他忽然說:“我就是看不起你們這些偽君子,明明心里貪嗔癡三毒俱全,還偏偏為了名利清白,拿不起也放不下。”
言語間已爬滿危險之意。
墨熄對殺氣自是再敏感不過,立時目光一凜,沉聲喝道:“率然!召來!”
一道紅光起,蛇鞭神武嘶嘶作響,持在他手中。
“哦,率然。”那人哼道,“是了不起得很。有石破天驚之威,只可惜,我想在這里你大概是用不到的。”
“……”
“我打不過你,不和你硬碰。不過我有幸偷聽到過一些你的秘密,想要困住你,多的是別的法子。
”
“比如……”頓了頓,忽然饒有興趣地問道,“當初顧茫在落梅別苑被幽閉的時候,你是不是跟他說過……他脖子上的蓮花紋,是你烙下的?”
墨熄心中一冷,咬牙道:“……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你先別急著問我是什麼東西。不如我來問問你罷。”那人頗覺有趣地說,“我來問問你——重華的第一帥領,清冷潔白的羲和君,男女不近,三十載自持自守,夢澤公主用心也沒能融卻的薄情人。”
他的聲音忽近忽遠,這會兒幾乎貼在墨熄耳根之后,語氣濕潤。
“你和那位顧帥,你們是什麼關系啊?”
刷地率然鞭抽下,怒火讓鞭身爆濺出陣陣火花。
那個鬼影卻像早有意料似的,這次沒有再被抽到,他又不知散到哪里去了。
“軍爺,你好兇,那看來我猜的是一點兒也不錯咯?”
墨熄不答,厲聲道:“把顧茫交出來!”
“交出來?我又不傻。他是燎國從前的第一猛將,雖然靈核被廢,但是我自有法子,可以操控他,重新喚回他的戰力。”鬼影依舊笑著,“如此得力門將,我為什麼要交出來?”
頓了頓,笑得更鮮明:“在你們重華,能和他單打獨斗的也就只有羲和君你了。只要有他替我鎮守,其他人來了,打不過他。至于羲和君你來了呢……”
言語中的狎昵更□□。
“我也有別的辦法。”
他說著,尾音竟慢慢地遠離,似乎打算就此消失似的。
“今夜你既有孤膽之勇,為了他踏入這片幻境,那我自然要盡盡地主之誼,讓他好好招待你。”
那人輕笑道,“羲和君,良宵苦短,還請及時行樂。”
“你--!”
仿佛是應著他的意思,前方忽然亮起一簇紅光,伴隨著咿咿呀呀的吊嗓。
有人在清唱著:“玉茗新池雨。金柅小閣晴。有情歌酒莫敎停。看取無情蟲蟻也關情……”
“……”
墨熄知道“夢里人”幻境一旦踏入,不能從里破解,只能等君上的援軍抵達。在此之前,眼前這些幻境場景是躲也躲不掉的。不過只要自己保持清醒,支撐下來倒也不是難事。
然而就在這時候,那個鬼影的聲音卻又在幻境深處響起:“羲和君,我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你想硬撐,是不是?”
他嘻嘻笑了起來:“可惜啦,雖然你能撐得住,但顧茫卻不一定撐得住。”
墨熄一凜:“你什麼意思?”
“人都言,羲和君自律驚人,難亂意念。我自然不會傻到挑個硬骨頭磕。而顧茫如今缺了魂魄,只是一個心智不全的可憐蟲。——我自然是拿他下手更容易。”
他幽幽漫漫道:“你的那個扳指在給你指路的同時,有沒有告訴你他被下了藥呢?”
墨熄的血一下冷了,怒道:“你——!”
“我什麼?我卑鄙嗎?”鬼影笑道,“我只是給他下了點催醒他體力的藥,好讓他來當我的守衛。清雅君子羲和君,您想到哪里去了?”
稍事停頓,鬼影又喜滋滋地:“不過你說的也沒錯,我確實不要臉。因為我接下來打算給他吃的,就是另一種藥了。”
“……”
“被我丟在這個幻境里的,可不止是你,還有他。”鬼影嗓音滑膩,“你清高自持撐得住,但你就忍心看著他……呵呵呵,不說了,不說了。”
墨熄氣得想破口大罵。可這個采花賊的真身究竟是誰,李清淺?燎國的廚子?還是哪個喪心病狂的野鬼?
“人不過就是由欲望聚成的血肉,有人耽于聲色犬馬,有人追求清名超然。
然而情愛之欲是欲,清名之欲不也同樣是欲嗎?”鬼影輕輕地笑了,“又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