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個人地位雖然尊貴,但手下的北境軍卻是一群曾經由顧茫耗費心血帶出來的庶民軍團,那些修士清苦貧寒,大多都是奴隸出身。
墨熄早年和顧茫做朋友,后來又和這群人共生死,深知他們的不容易,這也是他身為顯貴,卻從來不嫖不擄,不去欺凌那些地位卑賤者的原因。
當年,他被顧茫刺傷后,君上為了杜絕再有顧茫這樣的逆賊出世,欲下令除絕王八軍近七萬殘部,并從此嚴禁重華奴隸修煉法術。
是他拖著未愈的病體,于大雪中日夜連跪,只為換得君上不株連顧茫留下的這支軍隊,不把顧茫殘部趕盡殺絕,不剝奪重華奴隸修煉的權利。
“軍中其余奴隸并未有叛國之舉,君上何必要讓七萬人頭落地。”
君上怒道:“他們現在沒叛,難道以后就不會叛嗎?!他們都是顧茫帶出來的!一群反賊胚子!羲和君,你這是好了傷疤忘了痛嗎?!”
傷疤還沒好,在纏繞胸口的紗布下滲著血。
可卻還記得顧茫年輕的時候,曾坐在麥垛上,嘎吱嘎吱咬著蘋果,沖著他笑。
“九州二十八國,只有以重華為首的五個國家愿意讓我們這些奴隸出身的人修行。以后要是更多些就好了。”
“雖然還沒有一個奴隸能在重華當個官,不過只要君上還肯讓我們修煉,就總有機會的。”
“我想出頭啊,我們都想出頭。”
“只求王座上的人愿意看我們一眼……”
墨熄閉了閉眼睛,說道:“請君上將七萬奴隸殘部允與我接手。”
君上嗤地笑了:“讓你一個純血貴族去接顧茫的那群兵痞?你怎麼帶他們?他們能服你嗎?何況你怎麼跟孤保證,這支虎狼日后不會和他們的舊主一樣,把矛頭指向重華大殿!”
墨熄直視著君上的眼睛,說:“我愿立下天劫之誓。”
君上一驚:“……你說什麼?!”
“我愿立天劫之誓。”
“……”
天劫之誓是不可磨滅,一生只能定一次的重誓,要耗去發誓者的十年壽命作為契約。如果背棄諾言,必定天降大劫,發誓者就此灰飛煙滅。而就算一生恪守承諾,十年的壽命也再回不來。
正因為這般苛嚴的條件,世上很少有誰會賭咒立下天劫之誓。
但墨熄立了。
他立了這個誓,用十年之壽,發誓絕不會讓這群奴隸殘部反叛,發誓自己一生效忠陛下,效忠重華。
只為不讓顧茫之叛引來更多無辜的流血。
只為重華能留下奴隸修行的權利。
他這番獻祭,幾乎沒有什麼人知道,人們只道是君上突發奇想,把顧茫留下的王八軍交給了一個純血貴族率領。他接任初時,王八軍的人還在他身后偷偷管他叫“后爹”,罵他嚴苛,罵他冷漠,罵他高位出身,根本不懂寒門苦楚。
可是他們誰都不清楚,為了讓他們活著,為了讓與顧茫相同出身的人不至于一出生就被打上永無出頭之日的烙印,這位“不懂寒門苦楚”的貴公子究竟都在背后付出了些什麼。
十年壽命,一生承諾。
--這個心被刺傷的“后爹”,活在夾縫里,兩頭不是人。
其實能做的,他都已經做了。
只是無人知曉而已。
不過這件事,慕容憐卻是清楚的。因為他當時就陪在君上身邊。
他親眼看到了墨熄是怎麼替那些奴隸求情的,他親耳聽到了墨熄立下重誓,在雪地中長磕而落。
他知道墨熄同情這些奴隸。
因此墨熄惹了他不高興,他不能拿帝國統帥發泄,便極盡無恥,沖著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奴隸們一通狠抽,直抽得他們血花四濺,哀鳴不已。
慕容憐大笑起來,蒼白秀麗的臉龐因為厭棄和毒癮而顯得格外扭曲。他一邊笑,一邊抽,一邊對墨熄意有所指道:“賤奴永遠就是賤奴,從生下來就注定一身臟血,又有什麼出頭之日?”
“……”
岳辰晴在旁邊小聲咋舌:“浮生若夢是可怕,我回頭要跟我那些哥們去說,讓他們千萬不能抽,這也就是一句話不對盤而已,望舒君怎麼能瘋成這樣。”
慕容憐抽了那些奴仆還不解氣,余光瞥見站在一旁的顧茫。
作為他的舊主,這些年他和墨熄的種種往來慕容憐都看在眼里。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但他就是覺得墨熄和顧茫的關系讓他覺得很不對勁。
思及此處,慕容憐心中一動,忽然生出一個歹毒念頭,他立刻調轉靈鞭,徑直朝著愣愣的顧茫卷去!
可憐顧茫什麼也沒反應過來,就被慕容憐的鞭子卷住了腰,猝不及防地一勾,輕而易舉便帶到了他面前。
慕容憐一把捏住他的下巴,而后迫使他轉身,面對著墨熄。狹長的鳳眼里盡是歹意:“來來來,顧茫,你看看眼前這個人,你還認得他嗎?”
顧茫眨了眨眼睛,摻雜著幾分獸性的警覺。
“忘了也沒關系,我告訴你,其實當年你雖然沒說,我卻看得出來——你嘴上雖然叫我主人,但內心卻很想背棄慕容家,轉去給這位墨大公子趴下來當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