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茫在洗澡。
這個認知像一擊悶棍敲下來,敲得他眼前發暈。他簡直都要憋瘋了,血逆流而上,洇紅了他的眼。他咬著嘴唇,把頭轉到一邊,指甲早已陷入了掌心,勉強才把滔天的怒焰忍住。
可顧茫如今還和他有什麼關系?!他被欺辱也好,被折磨也好,就算被、被……跟他又有什麼關系!
他不知道自己竟然會這麼憤怒,忿恨竟隨著歲月有增無減。
為了不讓自己失態,墨熄在小圓桌前坐了下來,沉默地閉上眼睛,他一面等著顧茫出來,一面在想,一會兒顧茫見到了自己,會是什麼神情?
一會兒自己見到了顧茫,又該說什麼話語?
就這樣咬牙切齒地靜了良久,連水聲什麼時候停止了,他都沒有覺察到。
直到屋子的燈燭又亮了一盞,他才驀地回神,側頭睜眼,看見燈臺邊,一個穿著白色單衣的青年正安靜地看著他,也不知道已經在那里看了多久。
那張臉還是和記憶中的一樣。
只是瘦了一點。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青年默默站著,衣襟松散,脖子上戴著法咒鎖銬,赤著腳,漆黑的頭發沒有梳起,乖乖地垂在肩頭,襯得那張臉蒼白又瘦削,因此一雙眼睛也就顯得格外清亮。他剛剛清洗過自己,此刻頭發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滴水,從脖頸,流到鎖骨,流到胸膛……驀地隱匿在衣襟遮掩的陰影處,再也瞧不見,只留下幾道隱隱綽綽的濕痕。
顧茫。
顧茫……
屋里靜的可怕,愈發襯得隔壁的男女歡愛聲極度刺耳。
墨熄眼眶仍是微紅的,捏緊的指節也是在顫抖的,他瞪著那個男人,喉結攢動,想說什麼,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終于又見到了。終于再一次見到。
之前胸臆中的那麼多問題,卻沒有一個再能想的起來。
他模糊的眼前唯一閃過的情形,竟是多年前戰船上的那一幕,顧茫額前歪戴著奪來的藍金色一字巾,滴血的刺刀抬起他的臉頰,目光復雜地看著他說,我真的會殺了你的。
那時候墨熄覺得,或許這就是他們倆的終結了。
可是現在,顧茫又立在他面前,眼神很沉和,不出聲地望著他。
說起來也很可笑,仇怨明明那麼深,但這一瞬間,墨熄居然在悵惘于自己沒有及時注意到顧茫的出現,以至于錯過了顧茫看到自己的第一眼。
而現在顧茫已坦然且毫無波動,就像看著這兩年來每一個走進他房中的客人一樣,不帶一點墨熄所熟知的情緒。
竟是這樣寧靜的重逢。
寧靜的簡直有點異常。
兩人又對視了一會兒,然后顧茫走過來,在墨熄旁邊坐下。
大概是這樣平靜的舉動實在超出了墨熄的預料,雖然他臉上仍是八風不動,但人卻下意識地往后了一點。
“你……”
顧茫忽然從桌上拿起一捆小小的竹簡,默默遞給他。
墨熄不知所謂,但仍是接過了,借著微弱的燭光,將竹簡打開。他一目十行,掃過上面的內容,但覺得一陣血熱,一陣血涼。
到最后,闔了眼,狠狠把竹簡甩在了桌上!
啪地一聲。
寧靜被震碎了。
“……顧茫。”墨熄盯著他,仍忍著,但眼里的熔流越來越盛,指節亦是格格作響,“你他媽的,瘋了?”
“你得選。”
顧茫開口了。
那麼久之后,他們再見面,他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三個字。
居然還能夠說的這樣寡淡。
他重新拿起竹簡,再一次把它遞到墨熄手里:“選一個。”
“你以為我是來做什麼的?!”
顧茫好像只會說這麼一個字了:“選。”
墨熄氣得幾乎要升天,胸口起伏著,一雙黑亮的瞳眸里滿是戾氣,他眼里的紅愈發隆盛了,憤怒、失望、恨意、悲傷,全成了映在他眼里的血色。
他拿著那捆小小的竹簡,半晌之后,再次擲在桌上。
竹簡被碰開了,那上面端端正正地列著落梅別苑的價碼,從閑談、陪酒,到泄憤、凌虐,到……到……
墨熄驀地把視線轉開去。
“你不選,那我該怎麼辦。”
墨熄簡直快被他逼瘋了,偏偏還在忍耐,他是真的很暴躁,但也是真的很能忍,字句從牙關銼出:“什麼怎麼辦。”
顧茫平靜地看著他,目光如無波古井:“你不是來嫖我的麼?”
“………………”
墨熄的臉都僵住了。
他不敢相信有一天這個字居然會落在他頭上。
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胃都開始痙攣了。
“顧茫,你……”
“每一個人都是來做這些事情的。”顧茫說,“如果你不做,你來干什麼。”
他第三次把竹簡扯過來,舉起,展開在墨熄面前。
“選,或者走。”
“……”
作者有話要說: 《人前人后》
人前——
墨熄:我不在乎顧茫。
墨熄:已分手。
墨熄:他是死是活與我何干。
人后——
墨熄:你負我。
墨熄:始亂終棄。
墨熄:既然不認真又為什麼來勾搭我?!!!!
顧茫:……朋友們,學到了吧,有的男人就算腿再長,臉再帥,活兒再好,他的床也是不該隨便上的,不然明明是他睡了你,還偏偏要你對他負責orz……
第8章 失控
如果時間倒回三天前,有人跟墨熄預言,嘿嘿嘿,羲和君,我悄悄告訴你喲,三天后你會去嫖別人喲,那麼羲和君一定能將那人的滿口牙都打豁臉都錘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