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炊餅啦!和顧茫臉皮一樣厚的炊餅喲!走一走看一看啦!”
岳辰晴一聽這叫賣法,嘴角一抽,心道:哎呀,這個人居然拿顧茫做文章啊!這還了得?是要闖禍的!
他這樣想著,立刻縱馬上前,剛想開口訓斥,沖鼻而來卻是一陣濃烈的烤餅焦香。于是岳辰晴的呵斥才到嘴邊,就連著差點流出來的口水又咽了回去。
呵斥變成了:“……來一塊餅。”
“好叻!”王二麻子利落地從爐膛里鉗出一塊烤的焦黃的炊餅,裝在油紙袋子里遞給面前的客官,“來,您拿著,小心燙。這餅子呀,一定要趁熱吃!”
岳辰晴接過熱乎乎的炊餅,一口咬下去,發出“咯吱”脆響,金黃酥脆的餅子流出些許熱油,麥麩、肉末、花椒碎的滋味在舌尖層層綻放,剎那間焦香四溢,饞吞口水。
不由贊嘆道:“味道真好。”
“可不是嘛。我二麻燒餅,那叫天下一絕。”王二麻子洋洋得意地吹噓道,“就算顧茫當年那麼風光,他打完仗回了城,也一定會跑來我攤子上吃上個五六張!”
他吹噓完,還不忘氣哼哼地補上一句:“不過,要早知道那姓顧的最后會變成叛徒走狗,老子當年就該在賣他的餅里摻點毒,趁早為民除害!”
岳辰晴一邊嚼著餅子,一邊道:“這種話以后別隨意亂說。還有你那吆喝,也得趕緊的改一改。”
王二麻子瞪大眼睛:“軍爺,這是為啥呀?”
“反正軍爺說話,你乖乖聽著就對了。”岳辰晴又咬了一大口肉餅,腮幫鼓鼓囊囊的,“馬上就要和燎國打仗了,咱們軍隊恐怕要在這里駐個三年五載,你要是再這樣成天把顧茫掛在嘴上吆喝。
”他不懷好意地笑了兩聲,“嘿嘿,當心觸了某位大人的痛處。”
岳辰晴說的某位大人,自然就是他們的主帥墨熄了。
墨熄,先王敕封的羲和君,他出身地位尊貴的墨家,墨家一門四將,分別是墨熄的外祖父,祖父,和墨熄的生父。如此血統鎮壓之下,墨熄自然也毫不意外地擁有著極其可怖的靈力天賦,再加上后來師從修真學宮最嚴酷的長老,時至今年,已是重華的第一帥將。
而他不過二十八歲。
由于家門緣故,墨熄性情寒冷如兵刃,說一不二,他爹曾經幾次三番地告誡他“溫柔鄉埋葬英雄志,少惹女人多做事”,所以墨熄向來清心寡欲,品格極正,可以說他二十八年里沒有犯錯過一件大事。
除了顧茫。
顧茫對墨熄而言,就像紙上墨,雪中泥,以及君子合該整齊潔白的床褥上,落下的那一抹令人想入非非的血。
——他是他一生的污點。
是夜。
邊塞外的駐地營里,一聲清啼破風沙,唱戲的嗓音悠悠漫漫,幽魂似的飄散在寒霜里。
“……玉茗新池雨。金柅小閣晴。有情歌酒莫敎停。看取無情蟲蟻也關情……”
守在副帥大營外的親兵左顧右盼,狀如鵪鶉,遙遙見一個黑色的高大身影行來,不由臉色大變,慌忙撩開大帳,說道:“不好啦!不好啦!”
“不好什麼呀。”帳內帥座上,岳辰晴打了哈欠抬起眼,支著側臉問道。
“哎呀!這都啥時候了,副帥您還是快些起來去固防吧,別聽戲啦。”
“急什麼。”岳辰晴懶洋洋地,“聽完再去也不遲。”
說罷對帳中戲子道:“別愣著呀,你們接著唱。
”
于是纖音入云,戲腔像是一根幽幽絲線吊得老長:“國土陰中起。風花眼角成。契玄還有講殘經。為問東風吹夢幾時醒。”
“哎喲我的岳副帥,副帥大人啊,您可讓他們快別唱了吧。”親兵急道,“這都什麼個事兒啊。”
“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岳辰晴樂滋滋地啃著指甲,“不然這日子可太沒滋味兒了。”
“可您這場面,給羲和君瞧見了,他又要生氣……”
“羲和君又不在,你緊張什麼。”岳辰晴笑嘻嘻的,“再說了,羲和君這人成天一副不高興的樣子,既不尋歡,也不作樂,這麼大歲數的人了,聽到我說個葷段子都要發脾氣,我要哄他高興,我累不累啊。”
“副帥,”親兵瞧上去都快哭出來了,“您小點聲吧……”
“嗯?為什麼?”
“因為,因為……”親兵眼光瞟著營帳簾縫,磕巴道,“因為……”
岳辰晴在帥座上打了個滾,還把羲和君的銀裘外衣蓋在自己腦袋上,笑著說:“你們是不是被羲和君給整怕了?怎麼提到他都磕磕巴巴的。”
“唉,不過羲和君這人也是。”岳辰晴道,“他自己要禁欲,連累全軍一起跟他無聊。你看看咱們整個軍隊,居然連只母狗見不到。”
這倒是真的,重華全軍上下,就屬羲和君的這支軍隊最苦。
雖然羲和君治下,吃穿用度從不苛待,但就像岳辰晴說的,這個人又無聊又嚴肅,自己非人哉不近美色也就算了,還不讓下面的人找姑娘尋歡。
岳辰晴明明覺得很好笑,還忍著笑故作一本正經地嘆息道:“他這個人哪里都好,就是掌控欲太強。你看,強迫焦慮潔癖,全讓他一人給占了,而且還毫無情趣,真是白瞎了他那張俊臉。
”
親兵一臉大禍臨頭的表情,急道:“岳少,快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