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沈燁黑漆漆地眼睛盯著自己,簡直就像一條大型犬。
——忽然覺得自己這樣扭扭捏捏地實在是太討厭了。
白晗忽然輕輕笑了一下,放松了心情。
他輕輕呼了一口氣,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闌尾炎手術。”
沈燁愣了一下。
“還是你……你親自把我送到醫院的。”
其實就算不用后面那句,沈燁也幾乎一下子就想起來了。
畢竟他以前聽過闌尾炎,那次是真的見到有人得,所以印象深刻。
復讀那一年,他是曾經把一個急性闌尾炎的同學送到了醫院,還幫人付了醫藥費。
他都想起來了。
隨之想起來的,是那件事發生的前因——
沈燁倒抽一口氣——他終于知道為什麼白晗不肯說了。
那是高考之前的春天,天氣剛剛轉暖,大家再也不用穿著笨重的冬裝了。
沈燁當時到榕城去復讀,因為某些原因一心學習,再也沒有了在京城讀高中時候的狂傲,本著低調做人的原則,除了學習,就是跟幾個新交的朋友一起去打球。
那時候榕城的高中對高三生和復讀生管的極其嚴格,每周只能放一天假,周六下午放假,周日下午就又要上課了,所以每到周六下午,他總是會和幾個朋友一起去打球。
那天打完球之后,他忽然想起自己有一份回家要做的卷子忘了拿,于是回去拿卷子去了,拿完了卷子,又有些尿意,就去了一趟廁所。
當時天色都暗下來了,學校已經幾乎沒什麼人了,走在走廊上,連自己衣服摩擦的聲音都聽得到。
結果在他接近男廁的時候,忽然聽到里面有人說:“……你他媽再叫叫試試!再叫也沒用,我早就看過了,這層樓都沒人了,要怪就怪你不早點走……”
……這他媽的。
沈燁心里一陣煩躁,直接推門就進去了,一開門就看見一個人被另一個高壯的男生壓在水池邊上,露出來一截雪白的腰。
——真細。
沈燁那一瞬間幾乎以為那是個女孩子。
再一看,才確定,那也是個男孩。
“這是干嘛呢?”沈燁冷聲問道。
那個男生沒想到這時候會有人進來,嚇得一個哆嗦,捂住另一個人嘴的手就松開了,
“唔……救我!”被按住的男生趕忙說道,聲音卻很低,又弱又啞。
沈燁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心想這聲音,簡直不知道是反抗呢還是勾引呢,搞什麼啊!
但是他現在也算是徹底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他最討厭這種事兒,二話不說,上去就把那個高壯的男生從廁所揪了出來,在走廊上暴打了一通。
“都是同學啊,這種事兒都干,還專挑沒人的時候,你惡心不惡心!真他媽猥瑣!”
沈燁一邊罵一邊打,專攻要害,打的那人連連求饒,最后連滾帶爬地跑了。
直到打完,他又覺得奇怪了,里面的人竟然還沒出來。
他又進去看了看,心里還憋著一股火,上去就罵:“你他媽是不是個男人啊!反抗都不會嗎?!掙扎那兩下都跟貓撓似的,他媽的活該——”
還沒罵完,他就見那個瘦弱的男生捂著肚子順著墻面蹲了下來。
走進了,他才意識到,這男生根本就不算低,但是真的太瘦了。
他蹲在自己面前,疼的全身都是汗。
“你怎麼了?”沈燁一把把人拉了起來,問他:“是哪疼嗎?”
那個男生艱難的說:“肚子……疼。”
沈燁皺緊了眉頭,在他右下腹重重按了一下,又放開:“疼嗎?按下去疼還是不按疼?”
“……都疼……”
“嘖。”沈燁拉著他就往外跑。
但是那男生已經疼的跑都跑不動了,沈燁干脆把人打橫抱起來,飛快地往學校外面沖去,打了輛車就去了醫院。
在車上,他還問了那個男生家人的電話,打給了他的父親。
到了醫院,為了讓人趕緊救治,直接去給他交了費,沒想到闌尾炎做一個手術也并不算貴,他干脆利落地刷了卡,也沒等對方父親過來,他就回家去了。
爺爺還在家里等著他吃飯呢。
……
沈燁漸漸驅散了那些記憶的迷霧,將這一段從腦海中拉扯出來,看著眼前的白晗,一臉震驚。
他嗓子有些發緊:“所以……那個人就是你?”
白晗看著他的臉色,就知道他全想起來了,垂下眼瞼,沉默地點頭。
沈燁看著他,久久不能言語。
沈燁現在還記得,那時候他幫過的那個男孩。
很瘦很輕,從頭到尾都佝僂著肩膀,頭發都快遮住眼睛了,面色青白,眼下是濃重的黑眼圈。
后來……似乎他是來找自己道過謝的。
來道謝的時候,他神情也是畏畏縮縮的,就像是很怕跟人說話的樣子。
沈燁記得他那時候說自己沒辦法一下子把錢給他,可能要很久才能還。
沈燁看著他破舊的衣服覺得他有些可憐,但看著他那股畏縮的勁兒又很不喜歡,當即就冷冷地說:“就三千塊錢,還不夠我買雙鞋,拉倒吧,不用還了。”
說完轉身就走,把還錢這事兒忘得干干凈凈。
……
沈燁想到自己當時吊炸天的語氣,嘴角抽了抽。
……那個人,竟然是白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