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為長年睡在病房里護理著,蒼白得厲害。
衛然想將鏡子握在手里再看看,卻沒拿穩掉落下去。他又費勁地想掀開被子,季舒城猶豫了下幫了忙。難怪他動不了了,衛然看著空蕩蕩的褲管里肌肉萎縮的雙腳發呆。季舒城趕緊安慰道。
“不要緊的,你這是剛醒過來,等經過康復訓練就恢復正常了。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衛然盯著他那張三十歲的臉,問。“這十年都是你陪著我的?”
季舒城好像看見了一絲希望的曙光。然然是不是愿意原諒他了?他十年如一日地守著,就連季家原本唯一支持自己的舅父,都改變了想法,來了幾次想讓他放棄。
季舒城不想放棄。即使用上了最好的護理條件,他還是不放心別人,每天替然然翻身、擦身、喂食、更換尿管。做著這些事情,能讓他在內心的煎熬中勉強得到一點平靜。
等到第十年的時候,季舒城突然意識到,年少時他狂熱愛著他的時間都沒那麼長。可他還是愧疚,悔恨的心情永遠糾纏著他,季舒城無法面對一個事實。如果不是因為自己,衛然并不會躺在那里。沈軒的報復,更多是沖著自己的。毀掉自己最重要的人才能讓自己痛苦一輩子。
“我一直就在這里。”季舒城笑的時候眼角已經擠出了魚尾紋,“哪里也沒去。”
“……”
“我愛你,寶貝。”
季舒城表白的時候有點局促,這十年他模擬過無數次然然醒來之后他向他告白,可真正到了這一刻,他竟然那麼緊張。
季舒城第一次覺得,有東西超過了他們最美好時光里的記憶。
那是漫長歲月之后厚重的沉淀,沉淀進了生命里,沉淀進了血液。
“你要是能原諒我,我們以后好好地過日子。”
衛然沉默了很久,對他而言只是睡了長長的一覺。他的記憶還停留在那些背叛和冷漠組成的不堪里。
“算了吧。”他的回答對季舒城來說堪稱殘酷,“過了十年了又怎樣?”
“!”
季舒城張了張嘴,什麼都沒說出來。眼淚順著臉頰掉了下來。他竟然哭了。
衛然這輩子第一次看見他哭。對于季舒城那種要面子的男人,紅個眼圈就已是極限,此刻他哭得像個孩子,只是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抱歉。”
不想讓衛然看到自己的窘狀,季舒城垂下了腦袋,無聲地抽動著肩膀。衛然看見他頭頂發旋周圍的很多白發,心里終究被狠狠刺了。他才三十歲。重生前頭上一根白發都沒有的。
“不要緊的。”
最后季舒城低著頭努力地擠出一句,一切不過是他的自我感動,然然最終還是沒選擇原諒他。“讓我陪到你復健結束再走吧。行嗎?”
衛然答應了。
*
陸擇是幾個小時后從國外趕回來的。他也老了,畢竟已到過了四十歲的年紀,至少把自己收拾得很好,像衛然起初看到他時一身筆挺的大衣,沒有季舒城那麼邋遢不修邊幅。
“然然,感覺怎麼樣了。”
衛然盯著他看了一會,自從醒來后有件事情他就想搞清楚,如今答案已經揭曉了大半。
“就是沒力氣,謝謝陸總的關心。”
“復健的事不用擔心,我會全部安排好的。但是復健會很辛苦,你得做點心理準備。
”
陸擇表面上波瀾不驚,其實激動全部都藏在了心底。受季舒城的影響,衛然是這輩子唯一讓他心動過的人,但他搶不過季舒城。季舒城這些年做的,大家都看在眼里。即使如此陸擇也想要盡可能用自己的資源,多為衛然做點事情。
他們兩個改變了他。
“陸總,”衛然出其不意地問,“季舒城他,是不是不在你這里了?”
陸擇愣了愣。當年季舒城為了救他,主動選擇赴死,似乎衛然對此并不知情。是季舒城一直都沒告訴他?
“你們在聊什麼?”
季舒城推門進來,為了不在陸擇面前太過相形見絀,他特意去刮了個胡子,頭發還是很長,但不想陸擇和衛然單獨待得太久,他又趕了回來。
“沒什麼。隨便聊聊。”
陸擇很想再待一會,感覺季舒城的眼神在趕他走,于是起身打算改天再來。復健還有后續的很多事情,都會輪到自己出面,不愁見不到衛然。
陸擇一走,病房里沉重的氛圍又一點一點蔓延了上來。季舒城想像往常一樣替衛然擦身子,被他拒絕了。
“讓護工來吧。”
“……好。”他現在已經連做那些的資格都沒有了。
*
復健的過程果然很痛苦,衛然咬牙在堅持著。一開始他連動一動腿都疼得冷汗直冒。到后來可以下地了。
醒來的時候是冬天,等到他終于可以扶著鍛煉的支架走起來的時候,整個春天都快過去了。不過日子不算太難過,每周都會有人來看他,經紀人,左思羽,季平,秦翰文和秦書洛,商璟和他的新男友,甚至他那個叫周愷的弟弟都來過幾次。
起初季舒城不準他進病房的門,衛然讓他進來了。
所有人的身上都過去了十年的時間,變得蒼老或者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