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就在里面。在臥室門口站了半天,他心一橫,轉動了把手。床上果然有兩個身影。太久不見甚至有一些陌生感的男人,被年輕的男孩子摟在懷里。裸露出的部分,纖細脆弱的白和微微鼓脹肌肉的手臂交織,衛然原本沒什麼感覺的,刺痛他的,是記憶中的似曾相識。無數個夜晚,他也曾和季舒城這般相擁而眠。
男孩子抬頭望他,眼神里帶著挑釁。衛然認得那張臉。那是最近因為一部古偶劇走紅,勢頭正好的流量小鮮肉,還沒從電影學院畢業。季舒城那麼多的緋聞對象中,大概是最年輕的一個了吧。
衛然說不出話來,他不擅長處理這種事情,只有一種鈍痛,像刀慢慢切割著胸口的深處。
這時季舒城醒了。
兩人四目相對,有一瞬間衛然想起了梔子花的香氣,還有溫存過后男人抱著他說,等到幾十年后,我們都變成了老頭子……
衛然愣了一會,開始拔腿往外沖。心中郁積已久的東西,第一次讓他想要叫出聲發泄,他以為自己也淡了,淡到可以平靜地和季舒城談離婚,然后這輩子各自安好。這一刻他才明白,面對親眼所見的背叛他的心還是會痛的。
“然然?”
季舒城轉頭看了一眼許哲,終于搞清楚了狀況,抓起衣服跟著沖了出去。“然然!”
……
“季導。”
被獨自留下的許哲多少失望,季舒城還是在乎那個據說在他身邊陪伴了十幾年的人的。不過今天這一出偶遇的戲,不枉費他近期的努力。無論起初多深的感情,最后都會在時光中磨耗殆盡,自己的一番挑撥只是小小的導火索罷了。
*
天空飄下來的雨,已經夾雜進了雪花。
衛然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沒有去車庫,穿過一樓的大堂跑了出去。淋在夾了雪冰冷冷的冬雨里,他漸漸放慢了腳步。
那一陣想要怒吼的憤怒委屈,此刻總算平息了一點點。混亂不堪的腦子中,他只是想到了離婚。是該離了。就算覺得心痛也不再想茍且。
衛然停下了,吸了吸不知是因為凍著還是因為難過的鼻子。結束了,再也沒有把他捧在手心里的大男孩。在快要迎來三十歲的年紀,他們也迎來了這段關系的結局。
再也沒有兩個執手偕老的老頭子了。
“然然,你聽我解釋……”
季舒城追上來的時候,衛然其實是有些驚訝的。他沒想到他會在意,或許并不是在意自己,是被撞破后的惱羞成怒與不甘心。
“你別靠近我。”衛然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沒什麼好解釋的。滾。”
盡管不是一個會撒嬌會討男人歡喜的人,至少衛然脾氣溫和。他極少用這麼尖銳的語氣說話,季舒城乖乖地站住了。
“我跟他不是那種關系。”
季舒城覺得,即使他曾犯過錯,今天的事也是場被設計的誤會。衛然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邁開腳步再次往前走。他只好又追了上去。
季舒城很煩躁,莫名煩躁。在一起很多年,這幾年衛然在他心里,的確沒有以前那麼重要了。可他現在就好像正在失去一個不該失去的存在,而變得驚慌失措。
“然然,你聽我說兩句……”
季舒城追著衛然,數度被甩開手,一路出了閘門追到了馬路上。
高檔小區車進車出,幾乎遇不到什麼人。可外面就不一樣了,加上常年有八卦記者蹲守,季舒城和衛然沒帶口罩的臉,顯得太過招搖。
季舒城向來不在意這些,他恃才傲物,即使年歲大了收斂不少壞秉性,也從不忌憚他人的目光。何況媒體不敢拿背后是季家的他開刀。但是衛然一直小心翼翼守護兩人的隱婚關系,已經成為了習慣。
“你先聽我解釋幾句行不行?”
“別在這里拉拉扯扯的。”
心情糟透了。那毫不體面的拉扯糾纏,像是撕下了他們死掉的婚姻里最后一塊遮羞布。他不明白季舒城這麼做有什麼意義,解釋能讓他和季舒城回到最初嗎?早就回不去了。
“放開我。”
衛然看見對面遠遠地來了輛空載的出租,立刻伸手示意。季舒城卻抓著他的手不讓他過馬路。他有一種感覺,他這一走,他們之間最后一點關聯就要沒了。
出租車沒有等太久,按了按喇叭開走了。失去掙脫的機會,衛然終于怒了。他狠狠地推了一把季舒城,說。
“離婚。”
自從十幾歲認識他,衛然就沒對這個男人下過這麼重的手,他盯著手掌,鼻頭開始泛酸。季舒城怔怔地看著他。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衛然,他不會輕易說什麼,說出口了也不會輕易收回。
“離婚吧。”
“然然,你是認真的?”
季舒城的聲音聽起來失魂落魄,衛然有一點難過,他不覺得兩人之間有挽回的余地了。所以,才會難過。
“……再見了。”
今天竟是他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彼此說話最多的一天。
衛然笑笑,忍住了眼淚,轉身離開。他這樣的人,從一開始就不夠讓季舒城喜歡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