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岳看也未看身后的一片狼藉,越過孟懷澤徑自朝前走去。
東方的天際已經破白,他披著人間第一道晨光,走在破敗的街上,像是惡魔,也像是神靈,皆是遙不可及。
第77章 到此為止
孟懷澤租了輛馬車,趕在堇陽城門剛開的時候帶著明華與慶兒出了城。
兩人經歷了一天的驚嚇,初見到孟懷澤時皆是嚎啕大哭,直到上了馬車仍是止不住顫抖和抽泣。等回了家,進到熟悉干凈的房間,那些危險好像真的離開很遠很遠了,明華才漸漸平靜下來。
孟懷澤幫他二人治傷,這才聽了他們二人這一天的遭遇。
兩人夜里還睡在床上,清晨竟是在大街上醒來,周圍人來人往都奇怪地打量著他們,幸好明華夜間從來都是和衣而臥,衣裳尚是齊整,慶兒卻是只著睡時的里衫,在街上顯得很是狼狽。
他們來不及細想這究竟是怎樣一回事,街上人太多了,他們不敢久留,只能先匆匆躲開。
一直躲到午時,他們身上沒有分文,明華尚且能忍,卻是不忍心看著慶兒忍饑挨餓,正巧看到街后有個老太太正坐在家門口縫衣裳,便前去討口水喝。老太太長得慈眉善目,說看孩子可憐,熱心地邀請他們進屋去用些飯。明華本是有些防備的,然而老人總是能讓人多些信任,且那人看起來實在良善慈愛,推讓許久,明華終是答應了。
破舊的屋門進去,里面的院落雖仍是破敗,卻出乎意料地大。老太太帶著兩人拐過一重屋落,到了后院,前方竟是還有屋子。
明華心中打起鼓來,緊緊抓著慶兒,向那老太太說他們還是不吃了,轉身要走時卻被那老太太一把抓住了胳膊。
那老太太看起來年高瘦弱,手下的力道卻是驚人,就在這時,從前面的屋子里出來了幾個男人……當明華和慶兒被那幾個男人帶走時,那老太太笑得仍是和藹。
即便是此時說來,明華仍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長得那樣和善,我沒想到……”
慶兒懂事地過去抱了抱她,明華勉強地扯起嘴角笑了笑,這才繼續說下去。
那老太太破敗的院落前面接著的是一座青樓,出來的那幾個男人都是青樓中養的打手。明華美貌,即便是粗衣布裳也遮掩不住,那些人自得于尋了個好苗子,將慶兒綁了扔在后院,鉗著明華去見了青樓的主人。
明華自小從未受過此種屈辱,抵死不從,一頭撞在旁邊的柱子上,鮮血淋淋,這才沒被立即送進那些恩客房中去,而是被扔進一間小屋,給她尋了個大夫診治。她受傷嚴重,又是昏迷,那些人便松懈了些,沒有對她太多看守,這才讓明華尋了空子帶著慶兒逃了出來。
再之后,便是孟懷澤所見的了。
兩人一整天躲躲藏藏,又是驚懼又是傷痛,個中危險與滋味即便不言說,孟懷澤也能想象幾分。
他幫明華處理好額上的傷,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慶兒湊過來,小聲地問他:“今日鄔岳哥哥用的是什麼功夫?好厲害!”
孟懷澤問他:“你不怕嗎?”
慶兒搖頭。這個見了死毛毛蟲都害怕的孩子,此時身上還沾著那些人斷臂濺出的血,神色間卻無絲毫懼怕。
“那些人活該,他們欺侮我母親,還不知害過多少人,死了也不足惜。”他的眼神一瞬間竟顯得無比凌厲,“若是有一日,我當了……”
“慶兒!”
明華叫住他,慶兒這才止了話,只是神色間還有些憤憤。
孟懷澤沒多說什麼,站起身來,叮囑兩人好好歇息,便收拾了東西從屋中出來。
鄔岳坐在院中木椅上,聽到聲響,回過身來,兩人視線對上,神色盡是冷淡,誰也沒說話,孟懷澤徑自去做他自己的事,鄔岳也轉過了身去。
一整天的時間兩人誰也沒理誰,一直到夜里,孟懷澤在燈下看書,燭光影影綽綽,他抬起頭來,看到了門邊站著的鄔岳。
孟懷澤當沒看見,繼續低下頭看他的書。
鄔岳走過來,一巴掌拍在書上,那本書在他的手心下霎時化為金色的灰燼。
孟懷澤抬起頭來,平靜道:“這是孤本,這世上就這一本。”
燭火晃得厲害,映得鄔岳的神色明明暗暗,陰冷駭人:“你不準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孟懷澤還是那一副讓他厭惡極了的冷淡模樣:“那你覺得我應該用怎樣的語氣?”
鄔岳咬牙:“你就是因為那兩個人對我這樣?”
孟懷澤道:“今日你也看到了,如果我們再晚去一點,明華和慶兒或許已經死了。”
“死了就死了。”鄔岳道,仿佛那只是兩只微不足道的螻蟻,螻蟻又怎會引起強者的一點吝惜,他說得那般理所當然又輕描淡寫,“與你我有什麼干系?”
“鄔岳。”孟懷澤與鄔岳對視,他靜靜地看著鄔岳的眸子,聲音也很淡,“我也是一個人,我的死活你也覺得無所謂嗎?”
鄔岳移開眼,有些煩躁道:“你不一樣……”
孟懷澤打斷他:“沒什麼不一樣的,我的性命與他們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