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岳瞥他一眼:“沒有父母,難不成我是從石頭里蹦的?”
“那他們……”
“死了。”鄔岳說得很是無所謂,“我對他們沒什麼印象。”
孟懷澤沒想到他會說得如此隨意,不由怔住了,半晌才有些干澀地問道:“怎麼死的?”
“妖能有什麼死法,自然是被比他們厲害的妖殺死的。”鄔岳將手里的草莖扔進地上那堆草藥里,伸了個懶腰,像是在說陌生人的事,“我剛出生,他們便被一只大妖殺死了,當然,后來我也殺了那只大妖,算是給他們報了仇。”
夕陽給鄔岳的臉也涂了一層淡金色,孟懷澤看著他,輕聲問道:“你小時候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鄔岳看向孟懷澤,身旁的人神情難過,好似數百年前那個孤零零被其他妖精隨意欺負的小狼崽子是他一般。
半晌,鄔岳移開眼:“還行,就那樣活下來了。”
他那時候腿還走不利索,爪子嫩得跟草尖似的,就這樣竟也捱了十幾年,仍是剛出生時那副病懨懨的小狼崽子模樣,連個頭都未長大一點。
“后來,一只兔妖讓我跟著他,跟了有幾十年。”
那段時間是鄔岳最天真也最快樂的時候,他還小,沒見過歲月無常,以為眼前的青草露珠溪流月亮便是全部。可也不過短短的幾十年,鄔岳連化形都還沒來得及學會,那只兔妖也被殺死了。
妖活在世上,強大了便要殺戮,弱小了便會被殺,再別無其他道理。鄔岳就是在那時明白了這殘酷的法則,那之后,他成了妖界幾百年來化形最早的妖,在之后愈來愈強。
殺戮的權力再不能懸在他的頭頂,而握在他的手中。
他成年之后爪下的第一滴血,便是殺了兔妖的那只大妖。
三百多歲時,那只殺了他父母的大妖也被他斃于掌下。
孟懷澤不知什麼時候,緊緊抓住了鄔岳撐在地上的手。
“你會想他們嗎?”
“切,”鄔岳笑得不屑,“死都死了。我幫他們報了仇,論起來我什麼也不欠他們,倒是他們欠了我。”
他說得那般輕松自在,到最后幾個字時卻瞇了眼,里面是一閃而過的狠厲。
孟懷澤像是被什麼刺到,猝然松開了手。
鄔岳看他一眼,笑道:“別多想,我只是說,他們欠了我一句謝。”
他反過來握住孟懷澤的手,朝院中那倆人抬了抬下巴,突然換了個話題:“他們到底什麼時候走?”
孟懷澤用力掐著掌心,不敢抬頭看鄔岳,低聲道:“應該快了。”
第74章 你是誰的
又過了十幾日,慶兒已經可以拄著拐杖自己慢慢地走了,鄔岳的忍耐也徹底到了盡頭,孟懷澤便去找了明華。
他對明華道:“你畢竟是個女子,長久住在這里怕是會引來閑話,對你和慶兒也不好。”
明華問他道:“孟大夫是想讓我們離開?”
孟懷澤搖了搖頭:“我雖不知你們從哪里來,但如若沒有地方可去,村中有幾戶人家無男眷,都可以騰出一間空屋來給你們住。慶兒的傷你也不用擔心,他不便走動,我可以每日里過去給他診治。”
“但是,”孟懷澤看著她,輕聲道,“我要先問你一個問題,你必須得老實回答我。”
明華有些緊張地攥著兩只手,點了點頭。
孟懷澤一字一字道:“你的身份會帶來危險嗎?”
明華一顫,抿著唇沒說話。
“我不會過多地打探,但這個問題我希望你能坦誠地告訴我。”孟懷澤說得懇切,“如果會帶來危險,那我便不能讓你去村里的任何一戶人家,否則便是害了他們,你明白嗎?”
光從窗外打進來,落在明華微微顫抖的兩只手上,良久的沉默之后,她點了點頭。
孟懷澤嘆出一口氣來,他有一會兒沒說話,正當明華忍不住要看他的時候,他站起了身來:“我知道了,就還在這里住下吧。”
他往屋外走去,明華忍不住叫住他:“你不問我是什麼人?是好人還是壞人?”
孟懷澤沒回頭:“我只是一個大夫,只管治病救人,不管其他。”
他沉默了一下,又輕聲嘆道:“再者說,這年頭,又能說得清誰好誰壞?”
外面兵荒馬亂更甚,人心惶惶,就連處在這偏遠山村的孟懷澤都感受到了幾分。
他推開門出去,鄔岳坐在海棠樹下,閑散地半躺在椅子上,手中拿著一壺酒,風一吹,洋洋灑灑落了他一身海棠花瓣。
他漫不經心地往后瞥過來,掃了一眼孟懷澤,臉上似笑又非笑。
孟懷澤走過去把坐在墻根邊不敢吭聲的慶兒扶起來,幫他調好拐杖,拍了下他的肩膀:“先回屋去。”
看著慶兒進了屋,孟懷澤才向鄔岳走過去,在他旁邊站定了,低聲道:“你都聽見了。”
鄔岳彈掉了袖上的海棠,看也不看孟懷澤。
孟懷澤蹙起眉,伸手去抓鄔岳的肩膀:“你至于這樣生氣?”
他還沒碰到鄔岳的肩膀,便被鄔岳伸手打開。鄔岳終于看向他,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不見:“所以,你要他們留在這?”
“那不然呢,”孟懷澤也有些惱起來,沉著聲音,壓著淡淡的怒氣,“你知道現在外面是怎樣一副模樣,他們母子二人無依無靠,身份上又不知有何特殊,若是此時非要他們離開,無異于將他們推入火坑!”